第121章·121
可想而知，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秦夜绝对不可能放弃探寻。
他从来就不是个善于自欺欺人的人。真相近在咫尺，就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引诱着飞蛾不顾一切地扑向火焰。
所以面对约书亚三番五次，看似好心实则不怀好意的提醒，秦夜明明知道有鬼，但最终只是哑声道：“多谢您的建议，但我还是决定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言，他无视了约书亚越发扩大的笑容，一头扎进了钟楼顶部的废弃设备中。
奈何这里堆积如山的废品令人眼花缭乱。锈迹斑斑的金属部件、无数团纠缠的电线、数十台型号各异的信号发射器，要在其中找到特定年份的那台谈何容易。
好在还有编号可以查询，上面有出厂年份和废弃日期。秦夜嘴里咬着手电筒，一点一点寻找，仔细地分辨着发射器基座上那些模糊的钢印数字。
索性左右无事，再加上已经通知了宗乐，更想早点看到结果的某名乐子人也悠哉悠哉地加入了探索的过程。不过和秦夜的满头大汗不同，他与其说是在寻找，倒不如说优雅地巡查，瞥一眼就走，绝不弄脏白袍的下摆。
或许是因为太过期待接下来的发展，与秦夜检查十几台都毫无收获不同，约书亚才看到第三台就突然停下脚步。他修长的手指虚虚抚过一台锈迹斑斑的发射器，眉梢微挑：“如果没猜错的话，大概就是这台了。”
闻言，秦夜连忙直起身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
他严格按照约书亚的指示，开始拆卸这台老式发射器的储存部件。
因为过于紧张，再加上精神极度紧绷，他的手指不听使唤，螺丝刀好几次从颤抖的指间滑落，在金属外壳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约书亚并不催促，他站在门口，长长的银发在穿堂风中摇曳，冰蓝色眼眸愉悦地注视着秦夜颤抖的双手与储存器搏斗。
终于，三分钟后，秦夜从储存部件中卸下了一块布满灰尘的储存器。
“钟楼那边有信号转化器，把储存器放到上面，可以自动读取里面的内容。”
银发男人适时给出指引：“记得在播放前关闭全部频道模式，采用私人频道，否则你想让整个桂逸市的电台都重复播放这张储存器里的内容。”
“不过当然了。我猜这张储存器里的内容，早在二十年前，应当就在桂逸市电台循环播放过，而且持续了一段很长的时间。直到钟楼被淘汰，或者是录制这段录音的人心生绝望，失去掌控力后，这才被淘汰掉，堆积在废品仓里。”
秦夜胸口发紧，那个最糟糕的预感正在一点点成型，逐步化为现实。他沉默地走向工作台，僵硬调试的动作迟缓得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嘎吱。”
储存器发出艰涩的摩擦声，读取进度在经年累月的灰尘阻碍下停滞不前。时间仿佛被拉长到极限，直到喇叭突然“啪嗒”地一声轻响，终于打破了钟楼内令人窒息的寂静。
白手起家，积攒到了不少生存点数。
众所周知，主系统的商城底部一直挂着条众人梦寐以求的购买信息。
【离开无限空间：1，000，000点数】
大家都是被迫进入无限空间，没人不想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地方，可能够攒到这个点数的求生者微乎其微。
毕竟想要在危机四伏的恐怖副本里活下来，就必须强化自己。可越往后，强化身体和局部的点数越贵，绝大多数求生者对很难富余下点数。
这导致整个无限空间，点数够能兑换离开资格的，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而这里面，1st约书亚和2nd秦夜都带身带任务，不可能离开。3rd黑女巫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预言家的直觉，同样迟迟未兑换离开的资格。最终，只有红心与方块骑士这对眷侣，在点数达标的第一时间，便在论坛上高调宣布离开。
因为以前从未有求生者兑换离开无限空间，所以在当时轰动一时。
几乎每位求生者都给这两名大佬写了信，让他们帮忙带回现实世界，交给自己的家人。为此，那段时间不少S级贡献出自己珍藏的的空间道具。
离开前，红心和方块骑士还开了一次求生者集体会议，大家集思广益，想了不少回到现实世界后，要怎么联系上现实世界高层，想办法救助无限空间的办法。他们甚至还考虑到两边时间流速不对等的问题，并且着手想办法解决。
可以说，最后红心和方块骑士是带着所有求生者的希望和祝福离开的。
因为那会儿还没有终极副本的说法，每个人，包括秦夜也不知道，求生者的终点到底在哪里，未来等待他们的会不会是无尽的旅途。
但至少，能有人从这个圈里跳出去。即使不是自己，也足够增加士气。
4th和5th的离开，给当时求生者们打入强心剂，直线导致接下来两个副本攻克顺利。
哪怕已经过去六年，求生者论坛还时不时有人谈起他们，顺带还会再畅想一下，自家亲人收到信件后的反应，是否不再担忧。
所有人都坚信，红心和方块骑士就像童话故事的完美结局那样，回到了和平的现实世界。他们想象着这对眷侣终于摆脱了血腥副本的折磨，在阳光普照的街道上十指相扣，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就连一向敏锐的秦夜，也从未对这个美好的想象产生过半分怀疑。
直到那张照片的出现，将一切美好幻想击得粉碎。
泛黄的照片上，红心温柔地搂着少年宗乐的肩膀，方块骑士站在一旁微笑。
如此温馨的全家福，却让秦夜如坠冰窟。
早已兑换离开无限空间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终极副本NPC家的照片里？
——唯有一个解释，能说通这残酷的真相。
所有求生者朝思暮想的家园，那个被记忆美化的“现实世界”......从来就不存在。
他们拼命想要回去的地方，正是脚下
这个终极副本本身。
可是现实世界又怎么会变成终极副本？正常的世界为什么又会出现诡异？主系统既然被设定了提前模糊所有求生者记忆的程序，那是否说明当初在进入无限空间时，现实世界的高层就已经料到会有今天这幕？
接踵而至的疑问在秦夜脑中搅成一团乱麻。
等他真的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早已不知不觉间满脸泪水。
“所以，”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对吗？”
约书亚垂眸，愉悦地欣赏着他的痛苦：“嗯，差不多吧。”
毕竟他可不像这些愚蠢的求生者，一开始便被主系统蒙蔽记忆。
“那为什么......为什么不早说？！”
秦夜从喉咙里挤出咆哮：“我知道高层的决定违背了你的意愿，让你很痛苦，可其他求生者，他们是无辜的啊！”
“说？”银发牧首玩味地勾起嘴角：“啊，对，你当然可以说。现在知道真相还不算晚。你大可像曝光宗乐身份那样，把这个惊天秘密散播出去，保证能引爆求生者论坛，制造前所未有的史诗级大轰动。”
“但是......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约书亚慢条斯理地在椅子上坐下，他优雅地交叠双腿，声音轻柔，仿佛地狱中专门蛊惑人心的魔鬼：“特别是在求生者们早已将NPC视为数据，屠戮习以为常之后。”
“光是终极副本开启以来，死在他们手上的NPC就不计其数吧？”
“如果让他们知道，终极副本的NPC是真实的活人，甚至可能还有是他们模糊掉记忆之前认识的熟人，甚至亲朋好友......你说，他们会不会因此精神崩溃，就此疯掉呢？”
他每说一句，秦夜的脸色便更白一分。
深谙心理学的话术大师，每个字都准确无误地戳在人心最薄弱的地界，戳得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你难道认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想要接受这惨淡的现实，而非沉溺在美妙的虚幻？”
“特别是在眼前所有人都群情激昂，充满信心，热烈朝着‘现实世界’进发的关头......你真的能忍心亲手掐灭这希望之火，独身承担起从希望到绝望，情绪反噬的后果？”
看着秦夜枯槁灰败的神色，步步紧逼的约书亚面露怜悯。
与之表情截然相反的，却是那双钴蓝色眼眸里怎么藏也藏不住的滔天快意：“承认吧，秦夜，你只是个胆小鬼。”
“即使我将选择权给你，你一样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提前知道的必要和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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