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抢救室外。
霍靳尧刚从洗手间回来。
沈安若将手机递给他,“刚才,温翘打电话来了,我看手机一直在响,怕她有什么急事找不到你,就帮你接了……”
霍靳尧擦手的动作一顿,脸色瞬间冰冷,“沈安若,你太认不清自已的身份了。”
沈安若的脸“唰”的白了。
霍靳尧一把夺过手机,顾不上嫌弃被人碰过的东西,直接回拨温翘的号码。
听筒里却传来单调的等待音,一声,两声……最终归于沉寂。
没人接。
“霍总!”程偃从走廊尽头急急的冲过来,“不好了,您让我回家取大爷的死亡证明,家里没人,太太不在,而且……国航那边有消息,一架私人飞机今晚九点北城机场起飞,说是来接一位飞机制造专家的。”
霍靳尧瞳孔骤然收缩,立刻拨通了季朝瑜的电话。
他的倒是通了。
季朝瑜冷笑一声:“霍靳尧,我警告过你,你敢欺负她,我就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她。”
“她在哪?”霍靳尧像困兽一般低吼。
“现在?”季朝瑜吊儿郎当,“应该快到机场了吧。”
霍靳尧转身就要走。
“靳尧!”沈安若疯了一样上前拦住他,“你走了,宝宝怎么办?医生说他等不了了!”
旁边的沈母、沈家老太太、还有一些亲戚,七嘴八舌的全围了上来。
“靳尧啊!孩子命悬一线啊!”
“那可是条人命!霍家不能见死不救啊!”
沈老爷子也声音低沉的说:“你是孩子亲叔叔啊!你忍心看着他这么小就这么没了?”
霍父开口,“已经请了专家,还有脑科大拿坐镇,会大大提高手术成功率。”
“提高?”面对亲爹,霍靳尧眼神冷的像刀子,“也就是说,不成功的概率仍然很高,温翘还是有失去丈夫的风险。”
“你今晚过来,不就是捐献的?”霍父厉喝。
“你错了,我来可不是让你们挖我骨髓的。”霍靳尧冷漠如冰,“我是给孩子送亲爹的。”
随后他冲着程偃厉声喝问:“人呢?怎么还没到?”
“马上!马上就到!”程偃话音未落,走廊尽头就传来一阵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
两名保镖几乎是架着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那男人垂着头,缩着肩膀,身上穿的料子看着不便宜,但整个人像只被揪住了后颈皮的鹌鹑,透着一股子窝囊劲儿。
霍父和沈安若同时惊呼:“行云?”
“让他用霍行云的身份活着。”霍靳尧每个字都淬着冷酷与狠意,“日日夜夜守着沈安若,看着她。”
说完,他转身就走。
身后,一片死寂骤然被倒吸冷气、失声惊呼,还有爆发的哗然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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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靳尧冲到机场,却被挡在VIP通道外。
他这身份,平时没人敢拦,可今天不一样,似乎格外戒严。
“温翘,翘翘,你在哪儿?”
他什么形象也顾不上了,扯着嗓子大喊。
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窜得人心惶惶。
VIP候机室里,邢所长正跟温翘说着话:“温工放宽心,你孕检的所有记录,封得死死的,没人能查到。”
温翘的手轻轻放在小腹上。
前天抽空去了趟医院,医生说已经有胎心胎芽了。
可不知为什么,心里那点微弱的暖意,似乎被巨大的空洞压着。
她声音低哑,“多谢了。”
“小事。”邢所长摆摆手。
温翘突然往门外看了眼,刚才恍惚间,好像听见有人在喊她。
又觉得不可能。
霍靳尧这个点,他该在手术台上了,怎么可能追到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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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靳尧肩膀突然一沉,“翘翘……”
他猛的转过身来,看清是季朝瑜,脸上的喜色一僵。
随后激动的抓住他肩膀,“为什么?你他妈告诉我为什么?”
季朝瑜看着他,眼神复杂:“她进去前,我问她,会不会后悔?你猜她怎么说?”
他顿了顿,似乎也不在意霍靳尧的回应,“她说,‘如果我不是他妻子,哪天听说他死了,我大概只会躲进被窝里偷偷哭一场。’”
“‘可我是他妻子的话,我会不顾脸面、撒泼打滚的冲到他坟头,我会嚎啕大哭,我会指着墓碑骂他!’”
“‘凭什么你心里只有你的责任、你的家人!’”
“‘我温翘在你那儿,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到时候一定会很难看。’”
“‘从前追着他跑,已经做了很多蠢事,就让我最后保留一丝体面吧。’”
季朝瑜模仿着温翘当时的样子——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
霍靳尧踉跄了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是他错了。
彻彻底底的错了。
当她问出,她和沈安若的孩子,他选谁时,他就错了。
所谓的家人、责任很多,可这世上温翘却没有第二个。
那天她倔强的把自已和“沈安若的孩子”这块巨石搬到同一个天秤上。
他就应该掰过她的脸,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根本不该出现在秤上。
她站的地方,秤都够不着。
他是她心中的独一无二。
可他呢?
先是隐瞒配型成功,虽然他不想她担心,却没有考虑到,她万一知道后会更加心寒。
后又对她的安全感忽略。
是他剜了她的心。
霍靳尧眼前一黑,很多记忆在脑子里走马灯似的窜过。
他身体晃了晃,倒在地上。
再睁开眼,是在公寓的房子里。
程偃守在一旁,见他醒了,小心开口:“霍总,是季总送您回来的,太太走之前,把您送给她的那些东西,全过户到您的名下了,还有,我查了太太的工作地点在西北j用基地,那个地方……”
他顿了顿,有些不忍心说下去了,“苍蝇都飞不进去。”
霍靳尧没说话,目光空茫茫的下床,走出卧室,看着一屋子的精心布置,默默坐到餐桌旁。
过了很久,他才声音极轻的吐出几个字:“让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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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北城下了好大的雪。
扯絮般往下坠,很快就把天地盖的严严实实。
这是今年冬天的头一场雪,来的有些晚。
可又有几个人在意呢。
天地和他心一样,都像被掏空的冰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