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房间里，看到行尸走肉一般的楚蕙兰，丁美云想要取经的念头落空。
听闻无方诉说楚牧与楚蕙兰这对母子各自承受的苦难后，更是泪雨滂沱。
“亲家母，你受苦了啊……”
丁美云拉着楚蕙兰的手，泪水直往下掉。
本以为自己女儿这些年已经够苦了，可跟楚蕙兰的遭遇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人世间的苦难，当真一言难尽。
楚蕙兰无知无觉，眼神呆滞麻木，并不能给出任何回应。
旁边的段奎倒是表情平静。
他看得很开，照顾了楚蕙兰十五年，如果以后楚蕙兰依旧是这个样子，大不了继续照顾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人在身边，已经无憾。
“妈，我回来了。”
楚牧坐在楚蕙兰身旁，看着那张已经恢复的脸，轻声开口。
楚蕙兰身上因遭受折磨留下的疤痕，都被无方清理掉了。
脸上蜈蚣一样狰狞的伤疤同样祛除，只是还留下些许粉红的痕迹，需要时间去慢慢淡化。
因为段奎照顾得很好，加上无方的药疗食疗，楚蕙兰脸上皱纹都淡去很多，枯槁如野草的白发被剪去，重新生长出的头发变回乌黑。
整个人看起来，更当初在城南待拆迁区相比，年轻了起码二十岁。
也比较符合楚蕙兰的实际年龄。
段奎同样如此。
皱纹少了，身体好了，精气神都变得不一样，显得年轻很多。
“这就是我的未来婆婆吗？”苏璃也红着眼眶。
她内心柔软且善良，来牡丹城的时候，还有过忐忑和紧张，不知道该怎么跟楚牧的母亲相处。
万一楚牧的母亲不喜欢自己，不喜欢楚楚怎么办？
毕竟老一辈的人，很多都残留着重男轻女的老旧思想。
现在看到楚蕙兰这般模样，担忧散得无影无踪，只有同情和心酸。
“楚牧，以后你要多陪陪楚阿姨……”
苏璃说道：“不是说你是楚阿姨的药吗？一直陪在身边，相信楚阿姨迟早有一天能醒过来。”
楚牧点点头，却没说话。
身居高位，身负重任。
他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伴在母亲和妻儿身边？
除非不管一切，解甲归田。
奈何两难全，楚牧没办法抛下母亲和妻女，也同样抛不下北境那些忠心耿耿誓死跟随自己的将士。
偏偏，还不能将母亲和妻女带去北境。
这是国主的底线。
“楚楚。”
苏璃低头，对楚楚说道：“去叫奶奶。”
“她……奶奶吗？”
苏楚楚抬头问苏璃。
商场门口，她是摇明白了的。
妈妈的妈妈叫外婆，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只是这个词对她来说还很陌生。
第一次见，又见楚蕙兰呆板麻木，坐在那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下意识心里有些怕。
苏璃轻轻摸了摸苏楚楚的小脑袋，温柔道：“嗯，那是你爸爸的妈妈，你的奶奶，去叫奶奶。”
“妈妈……我有点怕。”苏楚楚弱弱道。
“乖，奶奶有什么好怕的？奶奶会很喜欢你，像爸爸妈妈和外婆一样喜欢你。”
有苏璃的安慰，苏楚楚鼓起勇气，放开苏璃的手，迈着小短腿走来，两只手抓住楚牧的大手，看向麻木呆板的楚蕙兰，一时间没有喊出口。
楚牧轻轻抚摸苏楚楚的头，对楚蕙兰说道：“妈，你有儿媳妇了，还有可爱的小孙女，就在你面前，你看到了吗？”
“楚楚，叫奶奶。”
“哦……”
苏楚楚张了张嘴，对楚蕙兰喊道：“奶奶。”
楚蕙兰依旧没什么反应。
但楚牧却是猛的心脏一跳。
他敏锐察觉到，楚蕙兰的手指，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证明楚蕙兰是有反应的！
“楚楚！”
楚牧呼吸急促了几分：“再叫奶奶，奶奶现在生病了，她喜欢你叫她，等奶奶病好了，就能给你买小裙裙，买玩具，还有好多好多零食。”
“奶奶真的喜欢我吗？”苏楚楚天真的问。
“喜欢，楚楚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奶奶会很喜欢很喜欢！”
苏楚楚小脸上洋溢起纯真甜美的笑容：“奶奶！”
“奶奶，奶奶，我叫楚楚，你听到了吗？奶奶！奶奶！奶奶！”
清脆稚嫩而甜美的声音，一直回荡在房间里。
楚牧死死盯着楚蕙兰涣散麻木的瞳孔，看到了一丝丝的闪烁和波动。
全身血液流速加快，他紧张得双手握拳，心脏狂跳，像是要蹦跶到嗓子眼。
“妈！你听到了吗？你的孙女在叫你！妈！”
“奶奶！”
楚蕙兰眼中的波动越来越大！
楚牧忍不住站了起来，急促喘息：“妈！妈妈！我是小牧！你的儿子，小牧！我长大了！你有儿媳妇，有孙女了！妈妈，你快看看！妈妈！”
楚牧一声声呼喊，声音逐渐撕裂，如杜鹃啼血。
混杂着苏楚楚时不时一声奶奶，清晰回荡。
段奎和丁美云还有苏璃，早已泣不成声，捂着嘴不敢发出呜咽，生怕打扰了这一家三代人。
“小……”
楚蕙兰张了嘴，吐出了一个字。
声音小得如同蚊蝇，却让楚牧如遭雷击。
“妈妈！我是小牧！”
“我是你的小牧啊！妈妈！你看看我！我是小牧！”
“小……牧……”
时间仿佛被拉慢无数倍。
那双涣散无神的瞳孔，一点点，一点点，缓慢聚焦。
楚蕙兰醒了！
她呆呆看着眼前一张成熟陌生，却又满是熟悉感的脸庞，挂满泪水。
还有一个粉雕玉琢，扎着小辫子的可爱女孩，一声声叫着自己奶奶。
“我……我的小牧呢？”
楚蕙兰茫然问道。
“妈！”
楚牧重重跪下了，虎目掉出的滚烫泪水顺着刚毅脸庞漱漱而落。
他已经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的楚蕙兰，恍惚间变成了那个三十岁出头，温柔而慈祥的模样。
十五年！
这是生命里缺失的痕迹，是血泪书写的思念。
“你……是……小牧？”
楚蕙兰嘴唇颤抖，不敢置信。
她明明刚刚才带着自己的小牧在游乐园里玩耍，买恐龙面具的一刹那，小牧就跑不见了。
正着急找着，就听到了一声声不绝于耳的呼喊。
小女孩的声音好陌生。
奶奶？她在叫谁？
还有一个低沉厚重的呼喊，听起来有些熟悉……
是谁？
头好痛……
眼前世界突然破碎。
等回神的时候，就看到眼前有一个年轻男子和一个小女孩。
他说他是小牧？
怎么可能？
我的小牧才十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