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苍云有片刻的激动。
    可旋即,他看到自己空荡荡的右手,眼睛重新黯然下去。
    楚牧轻轻拍了拍苍云的肩膀:“不要悲伤,好好吃药,早点好起来,咱们北境也有能工巧匠,可以先给你做个合适的假肢用着。”
    “花间跟疯了一样,到处寻找断肢重生但天材地宝,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你要相信他。”
    苍云低着头不说话,眼眶泛红,眼泪一滴滴的落下。
    “玄武军的统领,不该是这样。”
    楚牧深深吸了口气道:“站起来。”
    苍云猛的摇头。
    不可能的!
    如果跟衍天一样,断肢还在,或许会轻松很多。
    可是那只手,已经被彻底抹去。
    断肢重生,说得简单!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些所谓的天材地宝,会有多么难寻。
    很可能这世上根本就没有!
    只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注定没有结果的希望。
    “站起来!”
    楚牧含怒低喝,脸上暗红色的裂痕,有鲜血渗出,看起来很是吓人。
    苍云连忙起身,嘴唇都被咬破:“楚帅您别生气。”
    楚牧头也不回:“陆红菱,让无方重新熬一碗药送过来。”
    “好。”
    陆红菱点头,转身匆匆而去。
    捂着嘴,眼泪漱漱而落,生怕走得慢了,会让两人听到她的呜咽。
    不知道楚牧和苍云说了些什么,陆红菱端着汤药去而复返的时候,就见苍云的情绪好了很多。
    她连忙将汤药递了过去。
    楚牧道:“喝药。”
    苍云接过冒着热气的汤药,也不管烫不烫,仰头大口猛灌。
    苦涩的汤药混杂这嘴里的鲜血,以及满心的痛楚,全都咽下。
    汤药喝得一滴不剩,连残余的药渣都没放过,随后苍云小心翼翼放下药碗,似乎稍稍重一些,就会让楚牧脸上的裂痕再度渗出血。
    楚牧道:“好好休息,伤好之前,不准喝酒。”
    苍云重重点头:“末将遵令!”
    楚牧再一次拍拍苍云的肩膀,叮嘱陆红菱照顾苍云,这才转身离开。
    两人看着楚牧的背影,那随着步伐轻轻颤动的白发,悲伤又抑制不住,从心中涌出。
    离开苍云那,楚牧去了霸刀的住所。
    霸刀的房间里总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他是一个擅长照顾自己的人,平日里除了凌雪照顾楚牧之外,就是霸刀。
    霸刀正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风雪发呆。
    听到声响,转头见到楚牧,嘴唇颤了颤,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单膝跪地,一言不发。
    身为近卫军统领,让主帅伤得这么重,他内心的痛苦,比之苍云不少分毫。
    楚牧顺手从桌上拿起两张纸巾递给霸刀:“擦擦。”
    霸刀沉声道:“末将没哭。”
    “擦血。”楚牧道。
    八大的嘴角有鲜血流出,有内伤所致,也有一次次咬破嘴唇的缘故。
    那双泛红的眸子里,不断有水雾涌动,又被强行憋了回去。
    内伤就更重。
    默默接过楚牧递来的纸巾,霸刀擦了擦嘴角,纸巾上鲜血殷红。
    “楚帅。”
    “嗯?”
    “你要保重!”
    楚牧笑了笑:“我是来安慰你的,没想到你还反过来安慰我,这近卫军统领,你当得很好,天底下没人比你更尽责。”
    两行清泪憋了好些天,终于从霸刀眼眶里滚落下来。
    “末将,无能。”
    “打不垮我们的,终究会让我们变得更强。”
    楚牧将霸刀扶起:“霸刀,我需要你帮我。”
    霸刀紧紧握拳:“楚帅,我会振作起来!”
    “前提是,养好伤,汲取失败,才能避免失败。”
    “明白!”
    楚牧笑了笑:“走了。”
    目送楚牧转身离去,霸刀擦干了眼泪,拿起桌上一颗丹药,放进了嘴里。
    盘膝在床运功疗伤,眼中的坚毅,足以让天地动容。
    楚牧第一次进凌雪的屋子。
    本以为会如霸刀那般,干净整洁。
    但让楚牧没想到,凌雪的屋里很乱,跟狗窝也没太大差别。
    站在门口,几乎快要无处下脚。
    楚牧不由沉思。
    凌雪是怎么做到自己邋遢到这种程度,还能事无巨细照顾他的?
    “楚帅,你怎么来了?”
    凌雪在哭,小声呜咽着。
    见楚牧到来,莫名有些慌乱,甚至想赶走楚牧。
    愣在那,很尴尬,很无助。
    形象全毁了,没脸见人。
    “不准哭。”楚牧道。
    凌雪瞬间再度落泪:“楚帅,让我哭一会……就一会……”
    “那你哭吧。”
    楚牧迟疑了一下,转身离去,声音依旧萦绕:“发泄完了,好好休息,无论遭受怎样的重创,你要记得你是暗阁的统领,冷静清醒,是处理情报的关键。”
    凌雪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了。
    随后房门关闭,哭声渐渐被风雪阻隔。
    楚牧迎着寒风冰雪,来到了藏剑的住所。
    韩真在照顾藏剑。
    “他怎么样?”楚牧见藏剑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话,却又毫无声音。
    “无方院长说他在做噩梦,不能打扰,需要等他自己醒来。”
    楚牧抿了抿嘴,道:“辛苦你了。”
    韩真摇头,眼眶通红。
    “会好起来的……”
    楚牧再度转身离去。
    嘎吱……
    楚牧慢慢推开房门。
    屋内弥漫着浓厚的药味。
    床上,衍天依旧处于昏迷之中。
    是莫问在照顾。
    “楚帅,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好好休息!”莫问惊了一下,看到楚牧脸上的裂痕,心里也一抽一抽的揪紧。
    楚牧摇头:“我没事,军师怎么样了?”
    莫问喉咙发堵,有些哽咽:“双.腿已经接上了,这几天我们一直在用劲气帮军师梳理经络,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
    “军师不愿意醒。”
    话到最后,热泪盈眶。
    楚牧看着衍天因失血过多而惨白消瘦的面庞,沉默着,慢慢弯腰屈膝,想要在床边坐下。
    咔咔咔……
    他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莫问双手发颤,有心搀扶,却又不敢,手足无措。
    如今的楚牧,一如易碎的瓷器。
    好在,楚牧还是坐下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好半晌,说道:“本来想跟你说说话,但话太多,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是咱们北境最聪明的人,也是最喜欢逃避的人,可是……罢了,我们都需要好好休息。”
    “时间,会证明一切。”
    楚牧说完,招呼莫问:“扶我回去。”
    “好。”
    莫问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将楚牧扶起,如耄耋老人一般,蹒跚着离去。
    房门关上的时候,原本一直昏迷中的衍天,缓缓睁开眼,双手撑着坐了起来。
    嘴角有鲜血流出。
    他伸手,从枕头下摸到了一张画卷。
    缓缓展开。
    画中的人儿白衣胜雪,长发柔顺垂落在身后,梨涡浅笑。
    啪……
    嘴角滴落的血,落在画卷上。
    那如雪的白裙,刺目般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