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伤的人,可见是个穷苦之人,一个穷人,明知这膏药治不好他的腿,他还肯买,这就有蹊跷。我看他八成是徐卿找来故意坏咱们家的名声的,这会那唱白局的没准正大力宣扬这事呢,杜仲,走!咱们赶紧去瞧瞧。”
庾祺暗忖有理,徐卿这类小人,别的本事没有,胡编乱造最是擅长。
不过此人既是小人,又活了四十来岁,论老道九鲤杜仲加起来也不敌,只怕他二人碰上他吃什么暗亏,因而他郑重嘱咐,“去瞧瞧可以,不过倘或碰上徐卿,你们两个不要闹事,也不要和他起争执,有什么先回来告诉我。”
他二人连声应诺,双手踅到街上来,杜仲仍扭头往铺子里看几眼,挨着九鲤小声问道:“我怎么觉得师父知道了我和绣芝的事?”
九鲤两个眼皮直往天上翻,心道你才知道呢!
“嗳,是不是你说的?!”
“犯得着我说么?”她横着他冷笑,“叔父多少桩命案查下来了,什么蛛丝马迹能逃过他的眼睛?你以为你藏得很好啊?”
杜仲忙拉着她问:“那师父是个什么态度?”
“还能什么态度,自然是不高兴囖。”
他险些跳起来三丈高,“为什么?!”
九鲤叹一口气,“还能为什么?你自家一想也想得到呀。”
杜仲不禁满面悒怅,“绣芝虽是个带着儿子的寡妇,可我不嫌她。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公侯之家的少爷,我不过是个贫寒之家的孤儿,论出身,我和她原也差不多。”
九鲤瞅他一眼,寻思道:“我看叔父倒不是为这个,叔父不是个看中家境门第的人,他嘴上计较钱,你又见他几时真计较过?”
“那就是为绣芝的年纪?还有就是为她有个儿子。”杜仲撇着嘴仰着面孔一想,“也不对啊,我也不是他生的儿子,他也不该计较这个啊。”
九鲤忖度须臾,缓缓摇头,“大概还是年纪的缘故,不过依我看,还有些别的什么顾虑,只是叔父没对我说。”
杜仲忙扯她胳膊,“那你替我打听打听!到底是为什么我知道了也好有个对策。”
九鲤一脸不
耐烦地把胳膊甩开,“我知道了!你别急嚜,急有什么用,你还不到二十,男人二十多成亲也不晚!”
“我不晚,可绣芝晚了啊!”
“哼,我看你两只眼睛一颗心就只装着‘绣芝绣芝’了,这还没成亲呢,将来成亲了你眼里还瞧得见谁?”
杜仲忙讨好,“反正瞧不见谁都不能瞧不见你,你放心,你就是我的亲姐姐!亲娘!”
“谁要做你娘?!”
杜仲嘴一秃噜,便低声道:“那师娘。”
九鲤猛地扭头瞧他,他自悔失言,赶忙装作一副从没说话的模样。九鲤一时疑神疑鬼,脸上微微泛红起来。
二人说着话走到先前看人家唱白局的酒楼门前来,堂中还是那一老一少在唱,正在唱齐府中纲常混乱的私情。二人门神似的一左一右倚在人家大门上,抱着胳膊听,这段唱完,接着又唱别的,倒没唱那陆小山的事。
九鲤心下怀疑自己多心,也许那陆小山与徐卿无半点相干。谁知就听见堂中有个食客问及陆小山的事后续如何。那唱的老头子却是一笑,“不过是个编的故事,完了就是完了,哪还有什么后续?”
听惯了的客人皆知他的故事是隐喻真人,见他如此说,皆觉无趣,嘘声纷杂。
九鲤朝杜仲冷笑,“我还以为徐卿改性子了呢,瞧,那陆小山果然是他找来的托。”
杜仲却觉奇怪,“怎么老头子又不说这事了呢?”
她只摇头,“不知道,一会等问问看。”
可巧那一老一少唱完了从堂中出来,九鲤便赶上去拉着打听。杜仲自走进酒店内,在柜前让掌柜到晚饭时候烧一桌好饭送去庾家,随即掉头出来寻九鲤,正看见那一老一少走了。
“他们说什么?”
“我吓唬了他们几句,他们倒承认是徐卿花钱叫他们编故事乱唱,唱一日给五十文钱,不过这几日徐卿没送钱来,他们也就不唱了。”
“徐卿转性子了?”
九鲤才不信徐卿会改过,不过每日花五十文钱就能败坏庾祺的神医名号,这样便宜的事何乐不为?
她缓缓摇头,“谁知道,走,咱们上徐家药铺去,我倒要瞧瞧坏了咱们家的名声,他们家的生意又能有多好!”
二人在街上雇了辆骡车来到徐家药铺,却见徐家的铺子竟大门紧闭,这不年不节的,按说不应该,便是东家有事,也该有伙计掌柜守着才对。二人凑来门缝中看,里头冷冷清清,药柜上的小屉子抽了些出来,各样药材被乱丢了遍地。
二人面面相觑,九鲤喃喃道:“难道徐家出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隔壁铺子里的伙计走来问:“你们是来瞧病抓药的?另寻家药铺去吧,徐家出了点变故,已经好几天不开门了。”
杜仲忙问:“他们家出什么事了?”
伙计道:“徐大夫的儿子在赌场把这间铺子和家里的地契押了借赌资,如今钱输光了,房子也折在了里头,人家赌场的庄家这几日催着他们搬出去呢。”
杜仲啧啧浩叹,“这铺面原来就是他们家的啊。”
伙计摊手道:“好了!如今都是别人家的了!”
两个因想去徐家看看徐卿的笑话,打听了徐家房子,倒不甚远,就在前面一条大巷里,数进去第三户人家,门前挂的灯笼上写着姓氏,十分好找。两个未几片刻就寻到这巷子来,也真是巧,竟在这巷中看到关家的马车,马车旁有两个小厮正靠在那里谈笑。
二人走到跟前,有个是常替关幼君驾车的,一问才知,他们是随关幼君到徐家来收房子的。
杜仲大惊,“这么说,那家赌场也是你们家开的买卖?”
两个小厮笑笑,“不值什么,这样的赌场我们有四五家呢。”
二人目瞪口呆进了徐家那道随墙门,迎面是一方宽敞院子,四面有各式花石草木,掩着后头的游廊房舍,院中间稍空,有张石桌,石桌旁跪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人,脸上身上到处是被打的印子,正耸着肩膀在那里哭。
对过像是间厅室,几扇门开着,廊下站着几个关家的小厮,从厅里传来娘妆闲适的声音,“徐大夫,你打儿子是你的事,就是打死他也是你徐家的儿子,与我们不相干。但你这座宅子和前头街上的铺面眼下是我关家的了,你不好赖着不搬的,你要是嫌麻烦,我们今日带着人来的,让他们替你搬,不要你的赏钱。”
只见徐卿扑通一下正跪在幼君膝前,“关大姑娘,您叫我这一家往哪搬去啊?您不是个缺房子住的人,不如行行好,宽限我们几日,那七百两银子,我一定凑齐了送到您府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