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下肚,何逸风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他向来擅长快速和人建立联系,圈内八卦、拍摄趣事、热播新剧,什么都能聊上一聊,有他活跃氛围,谈天说笑,包厢里的气氛就没冷过。
这时候的林逢秋又不一样了。
卸下了平日的漫不经心和距离感,也不像拍摄时那般严肃认真,他松弛地靠坐在椅子上,听到新鲜的八卦,会好奇询问。听到拍摄时的趣事,会聊自己以前在剧组的事,也会把话题抛给寻玉臣,无形之中,他们的距离就被拉得很近很近。
“咱们拍个合照啊。”最后一杯酒喝完,何逸风拿出手机,一边点开相册,一边说,“等综艺开播,我也好发微博宣传。”
何逸风举着手机,林逢秋还是那般姿态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抬眼朝着手机镜头笑了笑,寻玉臣自然地往林逢秋的身侧靠近,手搭在林逢秋的椅背上。
何逸风又换了个角度拍了两张,这才把手机收了起来。
“逢秋。”
寻玉臣坐得近了,林逢秋偏头就闻到他身上带着股淡淡的青梅的香气,似有若无的。
他“嗯”了一声,眼神带着询问。
“我们拍张合照?”寻玉臣搭在椅背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又松开。
“好啊。”林逢秋点点头,看他拿手机解锁,目光触及到一闪而过的壁纸,怔了一瞬。
壁纸里的男人侧身站在光亮中,身后是满山深深浅浅的绿,白鹤直上云霄,他宽松的衣衫仿佛也乘风而起,又如水波一般轻轻在风中摆动。
林逢秋看向镜头里的寻玉臣,此刻他的眼睛含着笑意,欢喜从唇角堆到眼角眉梢,那种真真切切的欣喜,叫林逢秋莫名想起网友们常说的一句“没有演技,全是感情”。
影帝怎么会没有演技。
林逢秋觉得自己想多了,可是寻玉臣的手机壁纸……真的很难不让他多想。
一连拍了几张,拍好以后,寻玉臣便把手机收了起来,甚至没给林逢秋看。当然他自己也没敢多看,实在是怕定格成像的自己笑得太不值钱,被林逢秋看出端倪来。
趁他俩拍照的时候,何逸风就去结了账,他推开包厢门回来,嗓音瞬间驱散了包厢里的微妙氛围。
“秋儿,你们先回还是怎么?我去不栖湖走走,和灵儿打会儿视频。”
“走走吧。”林逢秋压下复杂的心绪,站起身,“消消食。”
从渔歌晚出来,沿着林荫路往前走,便是不栖湖。
何逸风和钟玉灵打视频,镜头对着不栖湖,给她看月色朦胧里,河岸边星星点点的灯光和停歇在河边的水鸟。
林逢秋和寻玉臣走在后面,默契地放慢了步子。
路旁的树影婆娑,夜风已经有了凉意,送来一声声秋虫的低鸣。林逢秋抬眼,看见一些叫不出名的小虫绕着路灯的一点光乱撞,他的思绪也这般,在心头乱撞。
“小心。”寻玉臣拉了他一下,避开两个嬉戏打闹着跑来的小孩。
孩子天真烂漫的笑声一滞,道了声“对不起”,便又跑开了。
男人的手心温热,握在他的手腕上。林逢秋瞥了一眼,他便松开了手,像是触电般,快且有些不自然。
“在想什么?有人跑过来你都没注意。”寻玉臣问他。
“我在想——”林逢秋话音顿了顿,慢慢地抬起眼,望向寻玉臣,下意识想透过他的双眼确认答案,“你为什么用我的照片当手机壁纸?”
寻玉臣怔了怔,须臾,收紧了手指,心跳也猛地加速,刹那间跳动得又快又乱。他没想到手机壁纸被林逢秋看见了,更没想到,林逢秋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
林逢秋一直觉得寻玉臣的眼睛很好看,那双眉眼本就生得俊朗,显得多情,眼瞳又那般澄澈明亮,目光就那么落在一个人身上,瞳孔中明亮的一点,如同小小的焰火,炽热地燃着,好似又不那么多情了。
“因为喜欢啊。”
寻玉臣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沙哑。他说话的时候,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得这张脸俊朗非常,轮廓分明。
他不躲不避地看着林逢秋,只有紧握的手、漫上耳根的薄红和怦然的心跳,泄露出了他的紧张。
他不想敷衍搪塞,或是撒谎遮掩,在他的理智分析后果、迟疑犹豫之前,他的心脏已经先下达了指令——表明心意。
哪怕被拒绝。
说完以后,大脑才开始头疼地思考:被拒绝了怎么办?
不知道。
他的心砰砰砰直跳,像是在回答:拒绝了再想办法吧。
酒劲是有滞后性的,它悄无声息地上头,慢慢地麻痹着人的理智,放大着人心里的情绪,也放松着人的警惕和戒心。
林逢秋就后知后觉自己现在好像有点上头,思绪都慢了,甚至还有些恍惚。
他往前看,何逸风不知道走到哪条小路上去了,不见人影。夜色中,远处的人影也很模糊,风也停了,秋虫的鸣叫声也消失了,仿佛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们。
只有他们。
“你可能觉得,有些突然,还有些莫名其妙。但其实,在你认识我之前,我就认识你了。”
“我第一次看《红豆》,是在医院。”寻玉臣说得很慢,声音也很低,“那晚,我爷爷住着院,我陪床守夜,在首页推荐里看到了它,就点开了它。我这个人,天生情感比较充沛,很容易沉浸在故事里。所以第二天,爷爷就看到我眼睛肿着。”
《红豆》实在太好哭了。
但那时候他只记住了电影,记住了演员,并没有关注导演。
“高考过后,吃散伙饭那天,我们全班同学约好吃了饭一起去看《少年游》。那天寻之烈本来是不要我出门的,他喝醉了酒,在家里发酒疯,能砸的东西砸了一地。最后我还是去了,虽然没吃成饭,但赶上了看电影,刚好开场,从黑暗的台阶走上去,一回头,就看到电影的一幕,导演的名字——林逢秋。”
林逢秋没有接话,他安静地听着,脑海中下意识地构建着寻玉臣的描述,像充满宿命感的电影的分镜头,竟也让他觉得有些触动。
寻玉臣继续道:“后来我又看了你其他的电影。其实都不是刻意去看的,就好像冥冥之中的缘分,那几部我喜欢的电影,它们的导演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林逢秋。
那些电影,这个名字,陪他度过了无数崩溃痛苦的夜晚,破碎,又重愈。
“我的荣幸。”林逢秋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来。他心里其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寻玉臣的这份“喜欢”,是影迷对偶像的喜欢,是成年人的见色起意,或是逢场作戏……还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深究。
他拍过太多故事,看过太多演绎,再加上一段由谎言欺瞒编织的感情经历,所以他现在很难再被打动了。
但是,今晚的风太温柔了,寻玉臣的声音也温柔,还有青梅酒和桂花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