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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沉默的支撑

    车厢内,充满了快活而残忍的空气。

    云思思听着这些奉承,嘴角的笑意愈发冰冷。

    她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已经开始预演孟听雨失败后,自己是如何以胜利者的姿态,接受所有人的赞誉与敬畏。

    而在另一辆车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孟听雨坐在后座,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紧张。

    念念被留在了顾家老宅,有老爷子和管家看着,她很放心。

    她身边的位置,坐着顾承颐。

    男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轮椅被妥善地固定在宽敞的改装车厢内。

    他身上那条熟悉的薄毯,此刻正安安静静地搭在他的腿上。

    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眸,像幽深的古井,只是专注地凝视着身旁的女人。

    他的手指,在轮椅的金属扶手上,极有规律地轻轻叩击着。

    嗒。

    嗒。

    嗒。

    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孟听雨能感觉到,那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炽热,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

    ——去吧。

    ——我在。

    这份沉默的支撑,比任何言语都更加厚重。

    孟听雨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托住,愈发沉静安稳。

    车队一路向南,驶离了京城中心那片庄严肃穆的权贵区域,进入了相对喧嚣的市井。

    城南李家,在京城算不上顶级豪门,却也是殷实富足的商贾之家。

    当几辆挂着特殊牌照,车头印着云家“云纹”徽记的轿车停在李家大宅门口时,整个李家都被惊动了。

    李家的现任当家,李老爷子的独子李建业,带着妻子和几个家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宅子里冲了出来。

    李建业约莫五十岁年纪,头发已有些花白,脸上刻满了商海沉浮的精明与长年忧虑的疲惫。

    “云……云老先生!”

    当看到从第一辆车里走下来的云百草时,李建业的眼睛瞬间亮了,那是一种在绝望中看到救命稻草的狂喜。

    他几步冲上前,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您……您怎么亲自来了!快,快请进!”

    云百草对着他摆了摆手,神色有些复杂。

    “建业,今天,不是我来。”

    李建业一愣。

    此时,云思思一行人也下了车,她众星捧月般地站在那里,下巴微抬,神情倨傲。

    李建业的目光扫过云思思,眼中闪过一丝敬畏。

    云家的麒麟女,他当然认得。

    难道是云小姐有了新的法子?

    他心中的希望之火,再次燃起。

    然而,云仲景却在这时上前一步,脸上挂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伸手指了指刚从最后一辆车上下来的孟听雨。

    “李老板,这位,是孟小姐。”

    “今天,是她想来给你父亲‘试试’。”

    “试试”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讥讽。

    李建业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落在了孟听雨身上。

    一个年轻得过分的女孩。

    清瘦,素净,看起来就像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李建业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了。

    他眼中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去。

    失望。

    彻头彻尾的失望。

    甚至,还带着一丝被戏耍的屈辱。

    这算什么?

    他父亲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云家不派德高望重的长老来,却派了这么一个黄毛丫头来“试试”?

    这是在拿他父亲的命开玩笑吗?

    李建业的妻子,一个看起来温婉的中年妇人,脸上的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她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三年来,他们经历了太多次希望与失望的循环。

    每一次有名医上门,他们都满怀期待,每一次对方束手无策地离开,都像是在他们心上再割一刀。

    今天,云家老爷子亲至,他们以为是最大的希望。

    结果,却迎来了最残酷的戏弄。

    李建业紧紧攥着拳,指甲深陷入掌心,但他不敢发作。

    眼前这些人,无论是云家还是顾家,没有一个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他只能强行压下心头的酸楚与愤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好。有劳……孟小姐了。”

    “请,里面请。”

    他的腰,比刚才佝偻了许多,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这份情绪的剧烈转变,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云思思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她就是要这样。

    先给李家希望,再让他们看到孟听雨,让他们彻底绝望。

    这样,等孟听雨失败的时候,李家的愤怒与怨恨,才会成倍地爆发出来,将孟听雨彻底吞噬。

    孟听雨将李家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理解他们的心情。

    在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之前,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一行人穿过庭院,走进了李家的主屋。

    还未进入内室,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那是各种名贵药材混合在一起,长年累月熬煮后,渗透进墙壁、家具里的味道。

    但这股药味之下,还掩藏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属于衰败与死亡的腐朽气息。

    像是秋日里最后一片落叶,在泥土里慢慢腐烂。

    李建业推开最里间一扇厚重的房门。

    “吱呀——”

    随着门轴转动,房间里的景象,展现在众人面前。

    光线很暗。

    厚重的窗帘将阳光完全隔绝在外,只有一盏昏黄的壁灯亮着。

    整个房间,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一座用金钱和名贵药材堆砌起来的华丽坟墓。

    空气里的那股死气,在这一刻,浓郁到了极点。

    房间中央,一张紫檀木雕花大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那就是李老爷子。

    他枯瘦如柴,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只剩下一层干瘪的皮肤包裹着骨头。

    他的眼睛紧闭着,脸颊深陷,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胸膛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若不仔细看,几乎会以为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仪器发出的单调滴滴声,以及那游丝般,随时都可能断绝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