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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祸无道,信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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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说来,人也不少了。”

    李煜追问道,“那尔等坊间乞活,这般长的时间,竟是没人考虑过串联协作?”

    有溃卒们丢落的兵器助力,这东市内的幸存百姓若能成规模的联合起来,倒也未尝没有靖市的可能性。

    杨戎嘴角牵起一抹苦涩,一时语塞。

    这世道,与人抱团取暖,又哪里是那般随意的。

    若不是他们五人算是近邻,平日里家眷关系亲近,此刻也不会凑在一起搭伙儿讨活。

    莫瞧他们这趟打水,只来了五人。

    可每人都肩负着整个家的分量。

    五户人家藏身的家眷凑在一块儿,那就是二十余口子。

    单靠几人身上背挂的水囊和葫芦,他们每两日就需冒险来打水一次,最少也不能短于三日。

    其中一户人家,兄长意外失足死了,现在是其弟补上。

    一户出一丁,搭伙儿出行,这是无言的规矩。

    否则,一家老小只怕连口正经饭食都吃不上。

    干嚼麦粒固然能熬着,可熬着和活着,那也是两回事儿。

    杨戎逐字逐句的斟酌过后,这才开口。

    “大人,不是没有人想过,只是......”

    “都怕了。”

    ......

    不是每个人都和杨戎一般,在东市有个小小的家,有他牵挂的人。

    兵败如山倒。

    可人嘛,总是死不尽的。

    其余溃兵,大多被追的如无头苍蝇般乱窜。

    溃兵与尸鬼,二者对坊市百姓而言,都是一样的灭顶之灾。

    ‘砰砰砰——!’

    门外的溃兵,发了疯似的砸门,如同一阵催命的鼓点。

    “开门!开门!”

    “行行好吧,收留我一晚,就一晚!”

    再不寻个地方躲避,后面的食人怪物,便要追来了。

    被他推倒的同伍袍泽,其一身血肉又能争取多少时间?

    这溃兵并不知晓。

    他也没心思去想,他只知道,必须找个地方躲进去,越快越好。

    ‘......’

    门内脚步声窸窸窣窣,门外之人早就听见了,越是危急,便越发狂躁。

    “我知道你们家有人,别他娘的装死!”

    “再不放老子进去,今天就一块儿死!”

    门外之人强压声音恶狠狠的撩着狠话,他被尸鬼堵在这条巷子里,这户屋中隐有灯火映出的人家就是他仅剩的生路所在。

    内内终于传出一道畏畏缩缩的颤音,“军爷......军爷求您高抬贵手,换个地方栖身吧!”

    “小的家中上有二老,下有稚童,实在不敢弄险......”

    ‘咚......’

    门内的汉子口中一边讨好的讨饶着,手上还不忘接过家人们搬来一根又一根的木头抵在门板后头。

    诸如此般,内外之人,一个为活命,一个也为活命,各自勾心斗角。

    危难关头非亲非故,又有几人会诚心接纳这些狼狈的溃卒?

    可若是一味强拒......

    “再不开门,老子活不成,你家也别活!”

    门外溃卒不再单单是只说不做,他退后五步,肩膀恶狠狠的撞上门扇。

    ‘嘭——!’

    只一下,左臂就麻木不觉。

    些许伤痛和性命安危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其人犹自不停,“嘭——!”

    没两下,院门就变得摇摇欲坠。

    这家民户门扇,就是两面薄板,哪里比得了大户人家的镶钉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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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一防小偷小摸尚可,又哪里防的了这般不计代价的死命冲撞。

    “军爷勿急!莫撞了,莫撞了!”

    “小人夜盲,一时寻不到门栓,大人可千万别再撞了!”

    门内民户,只得推脱借口,心不甘情不愿的磨蹭着开门。

    ......

    这就是场事关生死的时间竞速。

    运气好些的,溃卒没能及时破门躲避,就让尸鬼给追上扑杀。

    门外留下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和院中长吁一口气的紧张民户。

    运气差的,本就是万般不愿的接纳这溃卒避灾。

    因他手中刀兵不好得罪,还得不情不愿的分粮分水,怨气积生。

    甚至......次日这染疫溃卒就可能在睡梦中尸化,继而祸害民家满门。

    ......

    鸠占鹊巢,作威作福。

    杀男存女,末路狂欢。

    这一桩桩,一件件,或亲耳所闻,或道听途说。

    人性之丑类,在秩序崩溃之下,百种千样。

    和睦相处日久,只是理想中的少数。

    人祸来的如此暴烈,与尸祸相较都不遑多让。

    邻里这般遭难,余下幸存之人也不是耳瞎之人。

    时至今日,除了知根知底的邻里亲友,哪还能重新建立起信任这般奢望的关系。

    ......

    说着说着,杨戎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后颈。

    左近幸存之人,有抱团的民户,有抱团的溃卒,也有他们几人这样抱团的近邻。

    东市内,民与兵之间的矛盾激化,联合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否则,凭着他伍长的名头,怎么着也能拉拢更多民户入伙。

    他们又何尝不想合力占据一处公井,安稳讨活?

    李煜打听完东市近况,便摆手道,“如此,本官已无疑虑。”

    “尔等可退下,自行其是......”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突然改口,“对了!”

    “东市张家.......张承志,张百户麾下亲卫张刍的张家,尔等可知?”

    当日先登之功,总得有个交代。

    治军谨信,无信失威。

    这亲口应过的事情,别人能忘,独独李煜不可忘。

    李煜陡然一问,令这五人本欲张口说出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杨戎一番思索,这才不确定的说道。

    “回大人话,小的有点印象。”

    东市内,有头有脸的人家不多,多的是军户民户混杂。

    真要说起来,那些地位颇为特殊的武官亲卫们,在东市住的多是让人艳羡的那般两进小院。

    杨戎不敢肯定,便有些吞吞吐吐的。

    李煜安抚道,“无妨,说来听听。”

    “小的身份低微,与张百户那等人物不熟。”杨戎说着,抬手指着一处方向继续道。

    “但东市内稍大些的宅院,都在南侧一角。”

    “卫里大人们的亲兵,还有些什长队率的家眷,也安置在此间。”

    “想来,那位张刍大人既是百户亲兵,他的家宅,也是该在此处的。”

    抚远县内布局就是这般,官居卫城,民居于县,商居于闹。

    而本卫地位不上不下的一部分家丁,队率们。

    就在各个坊市一角,依着职级地位,聚成一片特殊的群落。

    这便是阶级的无形之墙,同一个圈子的人,就连‘住’这一事,都会本能的抱团。

    当然,也可能和当年置县规划时,好的宅院同样有数,脱不开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