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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草菅人命

    小白悬胖乎乎的小手指着章朝奉:“别躲在后边,咱们当面聊。”

    章朝奉眼神一凛:“道友,何必如此多事?”

    小白悬:“道你妈友,我要是有你这样的道友,我师父岂不是要骂死我。”

    章朝奉眉头皱的更紧:“你我无冤无仇,你何必咄咄逼人?况且你出口成脏,也不是道门弟子所为。”

    他一个杀人如麻的,居然看不上一个嘴里不干净的。

    小白悬:“我不骂你心里不爽,不爽就是道心不稳,给我滚过来,你不过来我就杀过去。”

    章朝奉冷笑:......

    风在启明台的残垣间穿行,卷起几片枯叶,轻轻拍打着那块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石碑。碑上无字,只有一道浅浅的刻痕,像是有人曾用尽全力写下什么,却又在最后一笔时停住,将千言万语都埋进了石头里。

    巨少商坐在石阶尽头,背靠着一根断裂的蟠龙柱,手中握着一只破旧酒壶。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背着铁尺、满嘴江湖话的疯老头,可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仿佛能看透三百年光阴的迷雾。

    “三年了。”他仰头灌了一口烈酒,火辣辣地滑入喉中,“你烧光自己那天,天哭了整整七日。没有雷,没有风,就是无声无息地下着雨,像是整个天地都在替你流泪。”

    他笑了笑,把酒壶举向夜空。

    “李晚晴当了山长,穿上了儒袍,说话也文绉绉的,我都快认不出她了。但她每夜子时仍会点一盏灯,摆在案头,说是给你留的。她说你若还活着,一定懒得走正门,准是从窗户翻进来偷她藏的桂花酿。”

    风吹动他的白发,露出额角一道深可见骨的旧伤??那是三年前万星宫之战时,为替方许挡下斩神刃所留。那一击几乎让他魂飞魄散,是方许最后散逸的一缕因果金丝,缠住了他的命脉,才让这具残躯苟延至今。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巨少商低声说,声音忽然沙哑,“那些曾经跪着修行的人,现在站起来了。他们不再靠吸别人的命变强,而是开始互相扶持。乡野之间出现了‘共修阵’,几十人结成一圈,以心意引导真气流转,虽进境缓慢,却稳如磐石。孩子们也能上学堂学武了,不再是只有世家子弟才能碰的金贵玩意儿。”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灯火通明的明理书院。

    “可也有人恨你。皇宫里那位至今未死,躲在紫宸殿深处,据说每天都要烧一批写着你名字的符纸。钦天监残余的几个老东西四处游说,说你是‘逆天灾星’,毁了国运根基,引来天罚。去年冬天北方大雪封山三个月,死了上千人,他们就说这是你招来的报应。”

    他冷笑一声:“放屁!三百年前他们抽干百姓阳寿续命的时候,怎么不见天降异象?现在人们活得久了,敢抬头说话了,反倒成了‘失德于天’?”

    夜更深了,星辰如碎银洒落苍穹。

    忽然,巨少商眉头一皱,猛地转头望向北面。

    极北之地,冰原之上,一道微弱的金光正缓缓闪烁,如同呼吸。

    “你还活着……是不是?”他喃喃道,“我没感觉错。那一晚你化作光雨消散时,有三十六缕金丝没随大流走,反而逆着星轨钻进了地脉深处。我早该想到的??神华之眼从不真正死去,它只是换个方式看着这个世界。”

    他艰难地站起身,拄着铁尺一步步走向台阶边缘。

    “你说你要点燃第一把火,可你不知道,那团火早就燎原了。守正司每年都会接到上百起举报,全是权贵暗中恢复‘血炼功’的案子;各地新建的‘承眼科’香火不断,人们不再拜帝王将相,只问一句:‘你想守护谁?’”

    “就连那些曾追杀你的龙卫,也有不少人叛逃出宫,隐姓埋名加入民间义团。有个叫陈九的年轻人,自称是你死后第七日,在梦中见到了一双金色的眼睛,醒来便觉醒了瞳力,如今已是明理书院最年轻的教习。”

    他仰望着漫天星斗,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所以别想着一个人扛下所有事了。你以为你死了就没人继续走下去?错了。你点燃的不只是真相,是人心底那点不肯低头的倔强。现在这条路越走越宽,已经不是你能控制的了。”

    话音刚落,北面金光骤然暴涨!

    一道无形波动横扫而出,顺着天地经络奔涌而至,直冲启明台上空。刹那间,九颗星辰同时亮起,排列成古老的图腾形状??正是《阴莲传承》中记载的“九眼归位”之象!

    巨少商浑身剧震,脱口而出:“魂引共鸣?!不可能……除非你的意识还在某个地方维持着与神华的连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冰窟之中。

    那道模糊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

    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旋转的金色漩涡,映照出整片大陆的命运长河。他的身体近乎透明,由无数细密的因果金丝编织而成,每一根都连向圣殊国某一角落的生灵。他不能动,不能言,甚至连完整的“自我”都尚未凝聚??他是被亿万民众潜意识中对“方许”的记忆与信念,一点一点从虚空中拉回来的残影。

    但他存在。

    这就够了。

    识海深处,响起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

    【我还……能听见。】

    【他们还在走。】

    【那就……再借我一点时间。】

    冰壁之上,忽然浮现出一行字迹,似由内而外生长出来:

    >“若汝愿继此道,则吾心不灭。”

    次日清晨,明理书院门前出现了一本无名典籍。封面空白,唯有翻开第一页时,才会浮现文字。它不传授功法,不记录历史,只提出一个问题:

    **“你愿意为此付出多少?”**

    凡是写下答案并真心认同者,眉心便会闪过一丝金芒,短暂开启“伪神华之眼”。虽无法窥探因果,却能让人心自省,辨善恶、知荣辱。李晚晴称之为“心启”,并将此书列为书院必修第一课。

    同日,全国二十七州共上报三十九起异象:有农夫耕地时锄出一块刻着“反哺”二字的青铜残片;有少女病危之际梦见赤足少年递来一碗清水,醒来后竟能自行运转真气疗伤;更有一位盲眼老琴师,在弹奏古曲《归墟》时,琴弦自动鸣响九律,天空随之浮现莲花光影……

    郁垒在南山读到这些消息,久久不语,最终提笔写下《罪录》终章:

    >“昔我惧祸而掩真相,视忠良为狂徒,以屠戮为职责。今观天下渐醒,始知所谓‘秩序’,不过是强者编织的牢笼。方许非逆贼,乃医国者也。彼以身为针,刺破脓疮;以魂为药,洗濯沉疴。吾辈碌碌半生,不及其一念清明。”

    他合上书卷,焚香礼拜,将《罪录》送往各州刊印。

    而在皇宫深处,紫宸殿的金钥裂痕已蔓延至核心,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发出哀鸣。帝王闭关不出,传令全国搜捕“神华余孽”,凡眉心带金纹者皆视为重犯。然而越是镇压,民间觉醒者越多。有人干脆剃度出家,自称“承眼僧”,行走四方传播“反哺之道”;更有热血青年结成“燃灯会”,专程潜入权贵府邸捣毁私设的血祭坛。

    十二龙卫奉命围剿,却在一次行动中遭遇诡异变故:领队将军突然弃刀跪地,痛哭流涕,自称三十年前亲手扼杀过一名五岁女童??只因她瞳中有金芒闪现。自此之后,陆续有多名龙卫叛离,称“不愿再做刽子手”。

    司南斗最后一次觐见帝王,呈上星象推演结果:

    “陛下,星轨已偏,国运不再系于长明灯。新的力量体系正在形成,其源不明,似来自众生集体意志。若强行逆转,恐引发天地暴动,万里山河崩解。”

    帝王沉默良久,终于问:“朕还能活多久?”

    “十年。”司南斗低声道,“若您放弃执掌金钥,顺应变革,或可延至二十年。但若您执意对抗到底……明年春分,紫气断绝,龙脉枯竭。”

    “呵……”帝王笑了,笑声凄厉,“朕坐拥江山三百载,竟不如一个死去的少年?”

    他站起身,走向殿后密室,推开尘封已久的铜门。

    里面供奉着三十六块灵牌,每一块都代表一位曾为守护“轮转计划”而死的功臣。他们的名字被奉为忠烈,享受百世香火。可此刻,所有灵牌竟齐齐裂开,从中渗出黑血,滴滴坠地,化作嘶吼冤魂,在空中盘旋哀嚎。

    “你们也在恨我吗?”帝王颤抖着伸出手,“可我是为了天下太平啊……若不如此,乱世早临,尸横遍野!”

    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太平?!”

    虚空中浮现一位白发老者,身穿灵境山客卿服饰,胸口插着半截断剑??正是三百年前被诛杀的守真先生!

    “你所谓的太平,是建立在千万无辜者的尸骨之上!我们研究神华之秘,本欲开创一人人可修、人人得道的新纪元,却被你篡改为吞噬生命的邪术!今日诸魂归来,并非背弃忠诚,而是要讨回公道!”

    其余灵牌也纷纷显化英灵,个个面目悲愤,齐声高呼:

    “还我命来!”

    “还我清明!”

    “还我大道真义!”

    紫宸殿剧烈震颤,梁柱崩塌,金瓦坠落。

    司南斗仓皇后退,只见天际乌云翻滚,竟凝成一只巨大的金色眼睛,静静俯视皇宫。

    他知道??这是全民共业形成的“集体神志”,是方许理念的终极具现。它不再依赖个体承载,而是扎根于亿万人心中,成为不可摧毁的精神图腾。

    数月后,新历元年春分。

    启明台举行首届“光明祭”。十万民众齐聚,手持烛火,围绕遗址缓缓行走。李晚晴登台宣读《反哺誓约》,宣布从此废除一切掠夺性修炼法门,推行“共生真诀”。

    就在仪式高潮之时,异变突生!

    整片夜空忽然静止,星辰定格,月光凝滞。紧接着,一道贯通天地的光柱自极北方向升起,直射启明台中心。光中隐约可见一道身影,赤足披发,背负长刀,正是方许当年模样!

    但他并未完全显现,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是他!”有人惊呼。

    “他还活着!”

    “他在回应我们!”

    巨少商站在人群最前方,热泪纵横,嘶声喊道:“小子!你要是还有力气,就再说句话啊!”

    那光影微微颤动,最终,一声极轻、极远的声音,如风吹落叶般拂过每个人心头:

    【我没有……想当英雄。】

    【我只是……不想再看见母亲那样的眼泪。】

    【现在……轮到你们了。】

    光影消散,星河复流。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一夜之后,全国各地新生儿中,约有百分之一出生时瞳色泛金,且伴有淡淡莲香。医者无法解释,百姓却欣然接受,称之为“承眼儿”,视为福泽之兆。

    明理书院特设“幼启班”,专门教导这些孩子如何控制初生瞳力,引导他们理解“守护”而非“征服”的意义。

    而最令人震惊的变化发生在地脉层面??原本枯竭的灵泉开始复苏,荒芜多年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甚至有传闻说,某些绝迹数百年的灵药再度出现在深山之中。

    这一切,似乎都在印证一个事实:

    真正的国运,从来不是靠掠夺维系的虚假长明。

    而是亿万普通人共同选择善良、坚持正义、彼此扶持所汇聚而成的生命之火。

    它微弱,却坚韧;

    它缓慢,却不可阻挡。

    又是一年春分。

    启明台上,一名七岁孩童仰头望着星空,忽然指着某处说道:“娘,那里有个人影,在对我们笑呢。”

    妇人顺着望去,只见星光交汇之处,似有一抹淡淡的金芒一闪而逝。

    她蹲下身,轻声对孩子说:

    “那是很久以前,一个不怕死的人,留给我们的光。”

    风过处,一片花瓣悄然落下,停在当年方许站立的位置。

    无人知晓它从何而来。

    但谁都明白??

    有些人死了,却比活着的人更真实。

    有些路很黑,但只要有人肯点燃自己,总会有人接下那支火把,继续前行。

    极北冰窟内,那道身影依旧静坐。

    但这一次,他的嘴角,似乎微微扬起。

    而在他脚边,一株小小的蓝莲花,正从坚冰中破土而出,迎着星光,缓缓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