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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都卑鄙

    方许想法,总是和别人不同。

    若换做高临身上已经没了轮狱司的官职,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大概是报官。

    或是利用别的什么手段,旁敲侧击的去查明真相。

    方许想法没有那么多七转八转,他不是银巡了,那他还管什么轮狱司的规矩?

    遇到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是银巡有银巡的查法,不是银巡,有他本我的办法。

    先干掉鹿陵副将王崇,又干掉鹿陵知府金焕,方许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少年从不去想什么是天道,在他看来,该死者不死就不行。

    此时坐......

    春风拂过极北冰原,卷起一片晶莹的雪雾,如烟似梦。那片由蓝莲花铺展而成的“心田”在晨光中微微摇曳,每一片花瓣都泛着温润金芒,仿佛吸纳了整片大陆的呼吸与心跳。根系深埋于地脉之中,与亿万生灵的愿力相连,不靠天地灵气滋养,而是以信念为泉,以守护为壤。

    没有人再试图进入冰窟。

    因为人们终于明白,方许不在洞中,也不在星河之上??他在每一个选择善良的人眼中,在每一次舍己护人的瞬间里,在孩童背诵《共生真诀》时清亮的声音里。

    可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春日清晨,异象再生。

    整片莲花海洋忽然静止,连风也凝滞不动。紧接着,一朵位于中心位置的蓝莲缓缓闭合,又徐徐展开,这一次,它的花蕊中不再是一缕金光,而是一滴水珠般的晶莹之物,剔透如泪,却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重量。

    它落了下来。

    没有坠向大地,反而逆流而上,划出一道弧线,悬停于半空。就在那一刻,九颗星辰再次悄然移位,虽无轰鸣雷动,却让所有眉心带金纹之人同时心头一震,如同被一根无形的丝线轻轻拨动。

    明理书院?幼启班。

    七岁的林小满正蹲在院中喂猫,忽然感到额间一阵温热。她抬手摸去,指尖竟沾上了一丝微光。她怔住,抬头望天,喃喃道:“哥哥……是你吗?”

    她口中的“哥哥”,是三年前死于血炼功暴走的父亲。临终前,他拼尽最后一口气撕毁了家族秘传的邪典,并将一枚刻有“反哺”二字的铜牌塞进女儿手中。后来,这块铜牌成了第一批“承眼儿”觉醒的引信之一。

    此刻,那滴悬浮的晶露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轻轻一颤,化作一道流光,跨越千里,直入幼启堂内。

    林小满只觉眼前一花,那光已落在她掌心,凝成一枚小小的莲形印记,缓缓渗入皮肤。

    她没哭,也没惊叫,只是轻声说:“我懂了。”

    老师走进来时,看见的是一个安静的女孩,正用炭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话:

    >“我想成为别人黑暗里的光。”

    墨迹未干,纸页自燃,灰烬升腾,在空中凝成三个字:**心契者**。

    ***

    与此同时,南山桃林。

    郁垒正在煮茶,炉火噼啪作响,茶香弥漫。他年岁已高,白发如雪,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他早就不写《罪录》了,那些悔恨与反思早已刻进骨子里,无需再诉诸文字。

    可当他端起茶杯的一瞬,杯中水面忽然泛起涟漪,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一朵盛开的蓝莲。

    他猛地放下杯子,低声道:“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脚步声。一名身穿粗布衣裳的老农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肩扛锄头,脚踩泥鞋,眉心一点金纹若隐若现。

    “你是谁?”郁垒问。

    “山下种田的。”那人咧嘴一笑,“昨夜做梦,梦见有人站在我家田头,指着稻秧说:‘这一季要丰收,但别忘了留一半给饿肚子的人。’醒来后,我就觉得心里通亮,像是有什么东西醒了。”

    郁垒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好啊……连泥巴里都能长出心芽。”

    他起身进屋,取出一本薄册,翻到空白页,递过去:“写下你的名字,和你愿意守的那个人。”

    老农接过笔,一笔一划写下:“张大牛,愿护全村娃儿吃饱穿暖。”

    字迹落下,纸页微光一闪,自动归档于《心田盟?初愿卷》。

    郁垒望着远山,低声叹道:“方许啊,你听见了吗?他们已经不需要你亲自教了。这条路,他们自己走出来了。”

    ***

    数日后,西北边陲。

    一支商队遭遇马匪劫掠,眼看财物将失、人命堪忧之际,一名年轻旅者突然走出人群,双手张开,立于路中央。

    他并非武修,甚至连真气都未曾圆满,但他眉心金纹骤亮,口中高声喊道:

    >“你们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吧?若你母亲知道你今日杀人夺财,会不会流泪?!”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直击人心。刹那间,三名匪徒手中的刀铛然落地,跪地痛哭,自称幼年曾因饥饿卖妹求生,多年不敢回首。

    其余匪众面面相觑,竟无人再敢动手。

    事后有人问那青年:“你哪来的勇气?不怕死吗?”

    他摇头:“怕。但我昨晚梦见一个赤足少年对我说:‘只要你说出真相,就没人真正孤单。’”

    消息传回心田盟总部,李晚晴提笔批注:

    >“此谓‘心语通’,乃神华遗泽中最温柔之力。不伤一人,而化千戈。”

    她下令将此事编入《守护百例》,作为新晋使者必读教材。

    ***

    而在皇宫旧址,紫宸殿早已坍塌,唯余断壁残垣。昔日帝王禅让之后,被软禁于南山别院,三年病逝,谥号“厉”。民间无人祭他,反倒有人在他坟前种了一株野菊,题字曰:“也曾想太平,可惜走错了路。”

    司南斗活到了今天,已是百岁老人。他不再观星推命,只在启明台旁建了一座小屋,每日记录各地上报的“心启”案例。有人说他是新的“国师”,他只是摆手苦笑:“我不是指引命运的人,我只是见证它如何被众人一点点改写。”

    这一日,他正伏案书写,忽感胸口一热。

    低头看去,只见自己几十年来从未觉醒的眉心,竟浮现出一丝极淡的金纹,转瞬即逝。

    他愣住,良久,老泪纵横。

    “原来……我也能被点亮。”他喃喃道,“哪怕迟了六十年。”

    他撕下一页纸,郑重写下:

    >“吾名司南斗,曾为昏君推演杀局,致无辜者死三千七百余人。今愿以余生赎罪:每日劝一人向善,每月助一案昭雪,每年撰一文醒世。”

    纸焚,灰飞,空中浮现两字:**归心**。

    ***

    春分当日,启明台举行第二届光明祭。

    十万民众再度齐聚,手持烛火,围成巨大的莲形阵列。不同的是,今年每个人手中都不再只是蜡烛,而是捧着一?土、一束稻、一片花瓣、或是一张写满心愿的纸条。

    李晚晴登台,身后悬挂一幅巨幅画卷,描绘的是百年来“心田盟”所行之事:救孤、平冤、拆坛、办学、抗灾、御敌……每一幕都真实发生过,每一笔都由亲历者口述而成。

    她开口,声如清泉:

    >“三年前,他说‘轮到你们了’。”

    >“今天我们在此宣告:我们接下了。”

    >“不必等英雄归来,因为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那个点燃火把的人。”

    >“不必怕黑暗漫长,因为只要还有一盏灯亮着,黎明就不会迟到。”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忽然,从极北方向传来一声极轻的钟响。

    不是实物敲击,而是直接回荡在所有人意识深处,如同来自灵魂尽头的共鸣。

    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直至第九声。

    正是“醒世钟”的节奏。

    然而,真正的醒世钟此刻并未敲响??它还在启明台最高处静静悬挂,等待朔望之日。

    这意味着,刚才的九声钟鸣,是**集体共感**所致,是亿万人心意相通时自然生成的精神震荡!

    李晚晴猛然抬头,只见夜空之中,星辰缓缓流转,竟在苍穹之上勾勒出一双眼睛的轮廓??金色瞳孔,莲纹环绕,慈悲而坚定。

    这不是幻象,而是全民信念凝聚成的“共业显化”。

    它不具攻击性,也不主宰任何事物,只是静静地存在着,俯视人间,如同一位沉默的守望者。

    “他还活着。”有人哽咽。

    “他一直都在。”有人低语。

    “他是我们所有人加起来的样子。”最年长的一位老教习拄杖而立,泪水滑过皱纹斑驳的脸颊,“所以他永远不会真正死去。”

    ***

    仪式结束后的第七日,一场罕见的地脉波动席卷全国。

    三十州灵泉喷涌,枯井复流;二十郡药田疯长,灵草重生;更有传闻说,某些早已灭绝的古老妖兽开始出现在深山密林,却不伤人,反而主动亲近“承眼者”,似有所求。

    司南斗连夜推演,得出结论:这是“共生体系”初步成型的征兆。当人类停止掠夺自然,转而与万物共存时,天地本身也开始回应这份善意。

    他将报告送至心田盟,附言一句:

    >“三百年前,他们抽取众生阳寿,妄图掌控天道;如今我们尊重每一条生命,反而得到了天道的认可。可见,所谓‘逆天’,从来不是改变规则,而是回归本心。”

    ***

    数月后,南方海域突发异变。

    一座原本不存在的岛屿浮出海面,通体漆黑,形如巨棺,表面刻满扭曲符文,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渔民靠近者皆精神错乱,甚至自残而亡。官府封锁消息,却被“燃灯会”弟子冒险传出真相。

    经调查发现,此岛竟是三百年前“轮转计划”最初实验场的遗迹??当年灵境山暗中建造的“血核熔炉”所在。因长期抽取百万婴孩魂魄失败,导致怨念积聚,形成独立空间,如今因地脉复苏而被迫现世。

    心田盟立即组织应对,派出十二位高阶承眼者前往镇压。然而,当他们抵达岛屿上空时,却发现那些符文竟开始自行崩解,黑色岩石寸寸龟裂,从中渗出的不再是黑血,而是一滴滴清澈的泪珠。

    更诡异的是,每当一滴泪落地,空中便浮现一个模糊的孩子身影,约莫三四岁,穿着破旧布衣,望着众人微笑,然后轻轻说一句:

    >“谢谢你们……还记得我。”

    短短七日,共计一万两千三百四十七个孩童虚影显现,逐一消散。最终,整座岛屿轰然塌陷,沉入海底,原地升起一座珊瑚礁,形状宛如一朵初绽的莲花。

    事后统计,这些孩子的出生年份,全部集中在“轮转计划”最猖獗的三十年间。

    李晚晴得知后,下令在全国设立“幼殇碑”,铭刻每一个可考的名字。她亲自撰写碑文:

    >“你们未曾长大,但你们从未被遗忘。”

    >“你们的眼泪,浇灌了今天的春天。”

    ***

    又一年冬至,暴风雪再临极北。

    陈渊独自回到冰窟,已在雪山修行九年。他的右臂早已冻断,左眼失明,但眉心金纹却比任何人都明亮。他带来一件东西??那是当年方许留在万星宫的半截断刀,被龙卫缴获后藏于皇库,如今经无数觉醒者接力传递,终于送到此处。

    他将断刀插在蓝莲花丛中,跪地叩首:

    >“您不用回来。”

    >“我们会替您走下去。”

    >“这一刀,留给未来。”

    就在那一刻,风停雪止,冰窟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是语言,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情感传递??像母亲拍抚婴儿的掌心,像父亲送子远行的目光,像朋友临别时那一句“保重”。

    温暖,宽慰,充满感激。

    陈渊抬起头,泪流满面,却笑了。

    他知道,对方听见了。

    ***

    时光如河,奔流不止。

    五十年后,圣殊国已无“贵族”之称,唯有“守护者”与“共修者”之别。修炼不再是少数人的特权,而是全民教育的一部分。孩子六岁入学,先修《心启课》,再习《共生诀》,十二岁方可接触真气引导。

    医学、农业、水利、律法等领域全面革新,皆以“反哺原则”为核心理念。凡损人利己之术,一律列为禁典;凡造福大众之举,皆受国家供养。

    最令人惊叹的变化发生在人心层面。

    监狱数量逐年减少,因犯罪率持续下降;家庭和睦率上升,因“每日一问:今日,我守护了谁?”已成为国民习惯;甚至动物之间也出现奇特现象??狼群不再袭击村庄,反而协助牧民驱赶野猪;候鸟迁徙路线改变,绕开所有战乱区域。

    史学家称这个时代为“启明纪元”,认为它是人类文明史上第一次真正实现“以善治国”的尝试。

    而这一切的起点,只是一个少年宁愿烧尽自己,也不愿让更多母亲流泪的决心。

    ***

    百年之后,最后一位亲历过“万星宫之战”的老人去世。

    他是当年的一名杂役弟子,亲眼看见方许站在烈焰中央,对追杀者说:“你们可以杀了我,但杀不死我想守护的世界。”

    葬礼当天,全国降半旗,启明台醒世钟连响九日。

    李晚晴此时早已仙逝,但她留下遗训:

    >“不要为我立碑。”

    >“若有人问我去了哪里,请告诉他:我去陪那个不肯长大的孩子了。”

    她的骨灰被撒在极北莲花海上空,随风飘散,融入那片永不凋零的蓝色梦境。

    ***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

    某个夏夜,一个小女孩坐在村口大树下听爷爷讲故事。

    “……所以啊,方许并没有死。”老人轻声道,“他变成了风,变成了雨,变成每个愿意帮助别人的心跳。”

    小女孩仰头望着星空,忽然指着某处:“爷爷你看,那颗星星在闪,好像在眨眼!”

    老人顺着望去,只见银河深处,一颗原本黯淡的星辰正缓缓明亮起来,其光芒排列成一双眼睛的形状,温柔注视着这片土地。

    他怔住了,许久才颤抖着说:“是啊……他在看呢。”

    小女孩眨了眨眼,认真地说:“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当他的眼睛。”

    话音落下,她眉心闪过一丝金芒,一朵微型蓝莲在意识中悄然绽放。

    远方,万里之外,同一时刻,另一个男孩在梦中醒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温热的石头,上面刻着两个字:

    >**继续**

    他知道这不是梦。

    因为他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

    >“你想守护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