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
出生已经第三天了,苏鹤延的哭声依然如同病弱的小奶猫一般,细小微弱,听着就让人揪心。
苏启和赵氏这对父母,一颗心仿佛被放在烧热的铁板上,百般煎熬、千般痛苦、万般绝望。
即便已经回到了舒适的主院,被诸多婆子、奴婢簇拥着,还有府医诊脉,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往常。
但,苏启和赵氏还是面色惨白,眼底充血。
可怜赵氏,孕期养出来的一层肉肉,只三天就被磨去了一半。
苏启也不遑多让,他的鬓边,竟有了几丝白发。
女儿是他盼了许久才有的宝贝,又是因为家族原因而被迫早产,他对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四个孩子,唯有女儿,是他亲自接生的。
苏启这辈子,永远都忘不了:他亲手剪断了女儿的脐带,亲自为她擦拭、包裹。
孩子出生艰难,生下来就先天不足,一副随时都可能夭折的模样。
苏启的心,就始终没有放下来。
提前备好的乳母,共四人,分作两班的轮流照看。
还有数个嬷嬷、丫鬟,团团围着女儿。
似乎并不需要苏启、赵氏这对亲生父母亲力亲为,日夜照看。
可他们还是做不到像生三个儿子般的“放手”,夫妻俩不约而同的守着女儿。
每隔两刻钟、或是半个时辰,两人就凑到孩子跟前,探探鼻息,摸摸她的小脸。
听不到哭声,惊慌惊恐。
听到哭声,心疼心忧。
女儿小小一团,刚落地的时候,居然还不到三斤。
她哭声细微,小小身子也时不时会痛苦的抽搐。
“大爷,阿拾太受罪了!”
赵氏刚刚生产完,本就最是敏感、脆弱的时候。
情绪多变,易喜易悲,有时甚至会冒出极端的想法。
看着痛苦得似乎要喘不过气来的女儿,赵氏已经红肿的眼睛,再次滚落泪珠。
她恨不能以身相替啊。
八个月的早产儿,本就孱弱,女儿还先天有疾。
赵氏无数次的后悔,那日她为什么会不小心?
就算绣衣卫上门,就算国公府被抄,都是既定的事实,她就算害怕,也无法改变。
然而,却因着她的胆小、不小心,却害得孩子早产,还、还——
女儿若是有个万一,赵氏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府医已经开了药,乳母们都吃了药,阿拾、阿拾会没事的!”
苏启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
女儿太小了,府医也不是专治小儿病症的大夫。
苏启没有忽略,府医给女儿看诊、开药方的时候,脸上的纠结与迟疑。
府医自己都没有信心,他甚至都没有搞清楚苏家这位十小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他所开的药方,就是比较温和的滋补方子。
养生,可以!
治病,不行!
即便是这样的汤药,也不能直接给孩子喝。
先让乳母喝了,再让乳母哺乳。
如此,确实还能有些药性,却已大打折扣。
苏启根本不敢去想,这般情况,女儿还能撑多久!
“王太医!对!王太医!”
赵氏用力捏着帕子,拼命的转动大脑。
忽的,她想起来了:“大爷,太医院的王太医,就是专精小方脉科的太医。他一定有办法的。”
小方脉科就是幼科,也就是儿科,专治小儿疾病。
术业有专攻,王太医能够在国手如云的太医院,以专精小方脉科出名,足以证明他的医术高明。
苏启眼睛一亮,对啊,他怎么把王太医给忘了。
苏启张嘴,就想对着外面喊一句:来人,拿着我的名帖去太医院,把王太医请来!
话冲到嘴边,苏启反应过来,强行咽了回去。
请太医?
呵,他们奉恩公府已经被团团围住。
足足三天三夜,宛若铁桶一般,别说出门请太医了,就是院子里的猫儿狗儿都出不去。
狗洞都被绣衣卫找出来,然后死死的封了起来!
奉恩公早有准备,命人提前采购了大批的药材、食材。
国公府的日常生活,倒没有因为被围府而有太大的问题。
呃,不对!
还是有些麻烦的。
吃饭穿衣,甚至是小病小痛,都没有问题。
可、可如厕呢?
这个问题虽然带着味道,却是任何人都绕不过去的现实。
在大虞,即便是权贵人家,也都是用恭桶。
每日,都会有专门的人员负责收恭桶,集中起来,运送出府,再由专人处理。
奉恩公府被围困,一两日,还能忍一忍。
但,过了三日,饶是国公府庭院深深,空气里也似乎带着一股子的味道。
恭桶都满了!
库房里,好几位女眷嫁妆里的新恭桶都被拿出来用了。
而门外的绣衣卫,还没有撤离的迹象。
负责收恭桶、清洗恭桶的粗使婆子们都要哭了——
老天爷,国公府再这么被围下去,她们真的没法干活了呀。
国公府的主子奴才们,没有被饿死,被吓死,反倒先被臭死了!
听管事木着一张脸,含含糊糊的回禀“恭桶事件”的时候,苏焕的嘴角忍不住的抽啊抽。
没想到,被围困后,家里爆出来的第一个麻烦,居然是——
呕
不能想,只要想想管事所说的“满了”,他就会忍不住的脑补某些不太美妙的画面,继而连连干哕。
好恶心!
好、想吐!
偏偏,这个问题还真的不好处理。
不是生死大事,却又让人痛苦、纠结。
“……夭夭!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焕自己没本事,啃父母、啃妹妹,未来还会啃儿孙,他早就忘了如何自立。
遇到问题,他也是忍不住的看向皇宫。
其实,苏焕已经有了预感:夭夭,他的好妹妹,可能、已经出事了。
否则依着她的本事,她就算惹得永嘉帝不高兴,也有办法挽回。
她绝不会任由绣衣卫接连几日的围困苏家。
除非,她不是失宠,而是丢了性命。
“不!不会的!夭夭那么聪明,她才不会死!”
苏焕拼命在心底,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
“父亲!阿拾快不行了!”
“我、我去前面大门,找那周副指挥使,与他好生说说!”
“我们这些人如何吃苦,都无妨,阿拾才三天啊,她、她快撑不住了,急需太医院的王太医救命!”
苏启气喘吁吁的跑了来,带着哭腔对苏焕说着。
苏焕:……很好!府里不只是有恭桶的危机,还有小孙女的命!
上巳节那天,确定绣衣卫只是围府,并不会抄家后,苏焕便抽出时间,跑到东苑看小孙女。
这可是他们苏家三代里唯二的姑娘啊。
可惜,孩子命苦,被害得早产,还先天有疾。
看着那皮肤青白的小小一团,苏焕也揪心般的疼。
他将自己私库里珍藏的千年人参、白犀牛牛角、天山雪莲、血燕窝等珍贵药材,全都命人取了一份,拿来交给府医。
不管能不能用,苏焕都用行动表明一个态度:为了保住小孙女儿的命,他不惜清空自己的宝库!
问题却是,药材有,府医的医术却有限。
他不擅长小方脉科啊。
他对气若游丝、命悬一线的苏鹤延束手无策啊。
“大郎,你去找姓周的,且不说他在不在,你能不能找到,就算找到了,没有宫里的命令,他也不会让人出入国公府!”
苏焕不聪明,也不笨。
从小到大,他都有种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
这一次,应该是苏家最大的危机。
一个弄不好,全家都会玩完。
还请太医!
呵,想啥呢?真当苏家还是煊赫风光的第一外戚?
这些话,都不用外人来打他的脸,苏焕自己就想到了。
苏启跑出去,非但不会如愿,还会被人羞辱。
苏启握紧拳头,“父亲,我知道,但、但我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阿拾——”
女儿太受罪了!
有好几次,苏启和赵氏都受不住,想要亲手帮女儿解脱!
苏焕深深的看着儿子,无奈的叹了口气,“行吧,你就去试试吧!”
苏启点点头,决绝的朝着前院大门而去。
苏启那“风萧萧兮”的背影刚刚消失,一道纤细的人影便闪了进来:
“父亲,不能再等下去了!您还是让我试一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