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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玩二十下

    寅时一过,玄江之上就会有官船巡江,水贼不敢在此时活动。

    日出时分,伏浪艨有惊无险的经过了江心岛,半天之后,抵达了下一个渡口??桃儿渡。

    李知微下船去给小郎买澡豆,途经茶棚的时候拐进去买了碗粗茶,坐下歇会儿脚。

    茶棚里人声鼎沸,五湖四海的商贩旅客汇聚在此,聊得唾沫横飞。

    “前些日子,晋王失踪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当时大家都猜她是不是被“喀”了,你们猜现在怎么着?”

    “怎么着?”

    “快说,别卖关子。”

    “几天前,人找到了!”

    “啊?真的。”

    “死的活的?”

    “当然是活的。”

    李知微低头闲闲啜了口茶,心里跟明镜一样??看来是皇姐那边在放假消息钓鱼。

    两个月前,李知微带一队玄锋卫出京,其实是为了追杀废太子的遗部。

    废太子已死,她五岁的儿子对外称是因病夭折,其实被人暗中保下来,送往他的父家。一旦放他离去,无异于放虎归山。

    皇姐念着那点儿葭莩之亲,当断不断,李知微便自作主张带人去截杀。

    当初为了夺至尊之位,她们和废太子姊妹龃龉,同室操戈,如今还要赶尽杀绝,传出去实在不好听。事关天家颜面,带兵截杀一事她谁也没告诉,连姐也被她瞒在鼓里。没成想,叛贼那边竟然早就收到了消息,反过来给她设局。最后她虽把侄子送上了黄泉路,却搭上了那一整队的玄锋卫,自己也差点折在安州。

    有谁在给叛贼暗中传送消息,而且那人如今就在宫城里。

    她心里隐约有一些猜测,但如果能把人钓出来,那是最好不过。那人知道她没死,一定心虚,就看那人什么时候沉不住气,主动出手。

    茶棚里,热火朝天的闲谈仍在继续。

    “在哪儿找到的,安州?”

    “说出来你都不信,就在京师城墙根儿。”

    闻言,李知微无声一笑。

    胡扯。

    编也不编得像一点,这样能钓到鱼吗?还京师的城墙根儿……

    “你都不知道,可怜啊!”

    “她人虽是活的,但是撞到头失忆变成了个傻子,只知道在地上和尿玩儿泥巴,谁也不认识啦。”

    李知微的笑僵在了脸上。

    变成个傻子?

    和尿玩儿泥巴?

    ??李明昭,你整我!!!

    放假消息有千千万万个法子,这样有意思吗?

    一瞬之间,她的思绪纷飞万千。她想到她的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死党损友,想到一直看她不顺眼的宿敌,还想到曾和她有过一段风花雪月,却因赌气分开,最终天各一方的两个俊俏小郎君……

    不知道他们听到她英明神武的李知微变成个傻子,还和尿玩儿泥巴,该作何感想?!

    有那么一瞬她真的不想回京做这个晋王了。

    她想浪迹天涯。

    “变成个傻子?哎呦真好笑,堂堂一个宗王。她不会一直这么傻下去吧?”

    “说不准,像她这样的,有的两三天就恢复了,要是倒霉的啊,就要傻一辈子咯……”

    起身撂下茶钱,李知微在一众欢乐声里垂头丧气的回船。

    她和顾鹤卿已经搬进天舱的癸字号厢房。

    癸字号厢房是单独的包厢,不大,但是有床有案,家具齐全,而且视野极佳,推开窗就可见两岸江景。

    “给。”

    李知微将澡豆交给顾鹤卿,然后就一头栽倒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

    “四娘,你真好!”

    小郎扒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高高兴兴的去打水洗衣裳。

    不一会儿,厢房里便氤氲起澡豆的清香,窗前晾了一排亵衣亵裤,有她的,也有他的。

    “怎么只洗亵衣,其他衣裳呢?”李知微随口问道。

    顾鹤卿坐在杌子上,一边洗一边回道:“其他衣裳阮弦帮我们洗。”

    “你既看不起他,又要使唤他,良心不痛?”

    “谁说我看不起他。”

    顾鹤卿辩解道:“他做船伎也是无奈之举。我和他聊过才知道,他是江州人氏,祖上也是江州的大族,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只能务农。到他这一代,他母亲早逝,父亲重病缠身,家里妹妹年幼,为了帮顾家里,只能向牙人自典为伎,典期五年。”

    “我和他年纪相仿,看着他像看着我自己一样。深闺弱质,无力维生,落得这个境地,实在可怜。”

    “他说你就信?”李知微闭眼道。

    为难地咬了咬下唇,顾鹤卿问道:“四娘,我们的盘缠还剩多少?”

    李知微懒懒抬起右臂,“自己看。”

    他取下她腰间钱袋,往里一瞧,面露喜色,“还有这么多!”

    里面还有二十几片金叶子,银豆子也有十几颗。

    这些都是逃离姚家庄的时候,李四从庄头的房里搜刮出来的,用了一路也没用多少。即使扣除到京城的住宿路费,这里面都还能剩下三分之二。

    他瞥了眼李四的脸色,试探着软声求道:“我们可不可以帮帮阮弦。”

    “不许。”李知微一口回绝。

    “为什么?”

    “他是个麻烦。”

    “哪里麻烦了,从跟你上船起我脸上就是脏的,还是他提醒我我才发现。而且他还帮我们洗衣裳。”

    “不行。”

    “我们不带他去京城,下个渡口就让他下船,好不好?”顾鹤卿趴到床边,凑到李知微面前。

    李知微不胜其扰,翻身,“他勾引我你看不见?”

    “阮弦跟我对天发誓,说绝不再对你有非分之想。”

    “什么时候说的?”

    “昨晚。”

    “他今早还勾引我。”

    顾鹤卿一跺脚,夺过钱袋,“不帮忙就算了,我把钱给他,让他自己赎身。”

    “自赎?你猜他阿耶要不要放人。”

    “那我给他赎。”

    “你一个刚及冠的小郎过去,你猜他阿耶会不会把人交给你。”

    “可我今早都答应他了。”

    顾鹤卿没法子,晃着她的胳膊,拉长了声音,“四娘,四娘,四娘……”

    那些身败名裂的烦恼随着小郎一声又一声的撒娇逐渐远去,李知微的心情好了些,身上又有了逗弄小郎的力气。

    她爬起身来,拿起钱袋。

    “鹤卿,我是个女人,还是个没读过几个书的糙人。任何郎君扑到我身上,只要他长得不丑,我能推开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可说不准。到时候我被人勾走,你可千万别哭。”

    “山鸡舞镜。”以为她不答应,小郎气不过,昂着脸,“谁要扑你?我才不会为你哭呢。”

    他这模样,俏生生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李知微忍不住俯身亲了他一口,并决定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让他哭得一塌糊涂。

    --

    十日后,江安。

    这趟航程的终点已到,伏浪艨泊入名为“茶叶津”的大型江埠,一众乘客陆续经由木桥下船。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李知微三人才下到船台。

    船台上,阮弦抱着琵琶,柔柔的朝李顾两人趋身行礼,“多谢李娘子、顾哥哥为仆赎身,仆结草衔环,永志不忘。”

    “阮弦,回家以后嫁个好人,好好经营,以后万不可再入此道了。”顾鹤卿说道。

    阮弦又行一礼,“谢顾哥哥提点。”

    说完,他那双蒙着氤氲水雾的桃花眼就欲语还休的看向站在一旁的女人。

    李知微走上前,拿出一片金叶子,言简意赅,“拿着,路费。”

    一抹绯红登时浮上阮弦的脸颊,他腼腆的收下金叶子,“仆的典期还有两年,仆真的愿随李娘子和哥哥前往京师,为恩人洗衣做饭,扫撒伺候。”

    李知微斜了顾鹤卿一眼:看吧,我有没有说错,他果然有其他心思,再不赶他走,他就要勾引我了!

    顾鹤卿瞪了回去:那是因为他知恩图报,而且他跟我对天发誓对你没有非分之想。

    ……

    李知微叹口气,劝道:“小郎君,我和鹤卿不需要有人随侍左右,你的爹爹和妹妹还在家里……”

    “啊!”

    一条大船驶过,波浪掀得船台略有浮动。

    阮弦突然没站稳,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跌进李四怀里,千钧一发之际,却又堪堪站住。

    一旁的顾鹤卿吓了一跳,还以为阮弦骗了他,又要故技重施,没想到只是个意外,暗暗松了口气。

    阮弦险险站稳,薄面绯红,檀口微启,看李知微的眼神浓郁潮湿得仿佛要拉丝。

    李知微收回准备接他的手,唇角勾起一丝笑,长眸中满是心照不宣的鼓励。

    阮弦看懂了这个眼神,他只感觉面红心跳,当即轻咬下唇,飞了个媚眼儿到她脸上。

    攀上这个人,他就能像顾小郎一样被她护着,再也不用无枝可依。

    俄而又一条大船驶过,船台微颤,他把心一横,琵琶都不要了,直接摔倒进她的怀里。

    “啊!四姐姐……”

    “小心,阮弟弟。”

    李知微接住了他。

    四目相对,妇有情郎有意,顿时欢乐趣离别苦老翅几回寒暑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人情难自抑双唇相接,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得难舍难分,滋滋作响。

    “咔嚓”,顾鹤卿听到了什么碎掉的声音。

    不是说好了,要和他兄弟情深,不勾引李四的吗?

    ??啊啊啊啊,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他哭着冲进去,硬生生把两人挤开。

    阮弦柔若无骨的伏在地上,满脸潮红地喘息。

    李四被撞得后退两步,一抹嘴角,有些回味。

    顾鹤卿又气又恨,泪流满面的抱住四娘,气得浑身发抖,一时不知道该打她还是打躺在地上那个不要脸的烧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