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坐定，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在翟云航身上略作停留，又淡淡地移开，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普通与会者。
最后，他的视线掠过翟云航身后的大德信诚团队，在刘红煞白的脸上连一秒都没有停留，就像掠过一件毫无关系的摆设。
这份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嘲讽都更让刘红难堪。
她感觉脸颊火辣辣的，先前反复背诵的发言稿、精心演练的专业姿态，在这一瞬间全化成了可笑的泡影。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蹩脚的小丑，自以为登上了重要舞台，却发现聚光灯下那个让她悔恨交加的男人，连看她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她只能死死低着头，假装整理面前的文件，手指却抖得厉害，几乎捏不住那薄薄的纸页。
翟云航也注意到了陈志的目光，他冷哼一声，把没点燃的雪茄放在烟灰缸旁，坐直了身体，准备迎接这场硬仗。
会议在沉闷的氛围中开始。
吴振雄硬着头皮主持，念着千篇一律的开场白和财报摘要。
声音干巴巴的，底下没几个人真在听。
所有人的心思，都悬在即将到来的提案表决上。
终于，到了股东提案环节。
孟清雪在陈志的示意下站起身，她走到前方，打开投影仪。
屏幕亮起，赫然是那份《关于引入捷路达资产，实现奋进汽车转型升级的战略构想》。
她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切入主题，声音清晰悦耳，语速平稳。
那与生俱来的冷冽气质让她的发言自带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各位股东，大家好！请看大屏幕！
现有数据显示，奋进汽车主营业务毛利率连续三年下滑，市场份额被新兴品牌挤压，现金流紧张，已经到了依靠高额抵押维持的地步。
而捷路达公司在轻货这个细分市场拥有独特技术和快速增长潜力，正好补充了奋进汽车重型货车这块主业。
两者整合，并非简单叠加，而是优势互补……”
她一边说，一边切换着图表。
成本优化模型、市场增长预测、协同效应分析……
一张张图表逻辑严密，数据扎实，像一套精准的组合拳，打在很多对现状不满的股东心坎上。
几个原本抱着看戏心态的中小股东，开始频频点头，交头接耳。
翟云航的脸色越来越沉。
他没想到对方准备得如此充分，更没想到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女助理，专业能力竟然这么扎实。
不等孟清雪完全讲完，翟云航再也忍不住了。
“啪”地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带着刻意的不耐烦大声打断了发言：“够了！画饼谁不会？”
他环视四周，试图抓住话语权：“各位！不要被这些花里胡哨的PPT骗了！
奋进汽车需要的是脚踏实地，是稳定压倒一切！
而不是让某些不懂行的外来资本，拿着我们几十年的家底去冒险，去搞什么虚无缥缈的‘转型升级’！
他们懂造车吗？他们了解奋进的历史和工人吗？
我高度怀疑某些人根本目的就不是为了公司好，而是想利用这个概念炒高股价，套现离场！
这是赤裸裸的资本游戏！”
他的话极具煽动性，尤其是对几个思想保守的老股东，立刻引起了他们的共鸣和担忧。
陈志等翟云航喷完，才慢慢抬起手，示意孟清雪先停下。
他看向翟云航，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甚至有些平淡：“翟总说我们不懂行，是外来资本玩炒作。
那我请教一下，去年奋进汽车与‘丰川配件’签署的那份采购合同，单价比市场同行高了足足百分之十五，全年采购额超过八千万。
这笔交易，是翟总的力冠集团居中牵线搭桥的吧？
而丰川配件真正的幕后老板，不用我指出来吧？
这算懂行，还是懂怎么从奋进身上‘稳定’地吸血？”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丰川配件”和那份合同，是在场许多股东心里的一根刺，只是碍于吴振雄和翟家的势力，敢怒不敢言。
此刻被陈志当众、在如此关键的场合捅破，效果不亚于一颗炸弹！
吴振雄的脸瞬间惨白，额头上冒出冷汗。
翟云航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涨红了脸，指着陈志：“你……你血口喷人！
那是经过正规比价、董事会批准的合规合作！
你有什么证据认为丰川配件跟力冠有关系？”
“证据？”陈志冷笑一声，“力冠集团背后布局了多少类似丰川配件这样用于吸血的工具，相信翟总比我这个外人心里更有数。
会后，我会将初步整理的比价分析报告和相关的资金流向疑点，提交给各位股东，尤其是监事会。
是不是合规，是不是‘稳定吸血’，大家自己判断。”
他不再看气得浑身发抖的翟云航，转向其他股东，语气沉稳的说道：“翟总质疑我们不懂技术，只会玩资本。
那好，我请一位真正懂技术、为奋进奉献了大半辈子的人，来说两句。”
会议室侧门打开，众城精密的老师傅刘建业，有些拘谨地走了进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与满室西装革履格格不入，但腰板挺得笔直，一脸的坚定。
陈志介绍道：“这位是刘工，奋进很多核心部件都有这位老师傅的技术参与。
他手里有一份改进精锻工艺的方案，能帮公司把单件成本降低至少八个点，寿命还能大幅提升。
这份方案，被压在抽屉里快两年了。”
刘建业是搞技术的，不善言辞。
但当他拿出那份画得密密麻麻、有些泛黄的图纸，说起卡环的弧度、材料的淬火温度时，不知不觉就变得侃侃而谈。
他那沉浸其中的投入，散发出来的那份被埋没的技术热情和质朴的困惑，很快就打动了不少懂行的技术股东。
有人开始低声议论：“老刘这方案我听说过，确实有点东西……”
“成本降八个点？真要能成，那可是了不得……”
翟云航眼看技术牌也要被打掉，他有点慌了。
猛地转向大德信诚的领队，厉声道：“王经理，你是专业人士！
你来告诉大家，他们这份所谓战略构想里的财务预测，是不是空中楼阁？
是不是风险巨大？！”
大德信诚的王经理早就等着这一刻了。
立刻站起身，推了推眼镜，拿出几份装订精美的分析报告。
用不容置疑的权威口气说道：“各位股东，作为受委托的独立第三方，我们对陈志先生方提供的盈利模型进行了初步审阅。
我们认为，其关键增长率假设过于乐观。
未能充分考虑市场竞争的突然变化和整合过程中的潜在风险。
特别是现金流预测部分，存在明显缺口，整体风险评估等级应为‘高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