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潮湿的空气仿佛要把徐铭腐烂掉。陈栖乐的照片散布在徐铭周围。
谈芳女士上楼,看见自己的儿子跟以前一样,抱着一件校服,跟死了一样瘫在榻榻米上,已经见怪不怪。
她拿了蒲扇,把装着西瓜的碟子放到徐铭的书桌上:“有时候我都懒得说你,我以为你喜欢男人,给你介绍男人,你又跟人家讲,说你是直男,对男的没兴趣。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又总私藏着你们班那个同学的私人物品。”
徐铭坐起来,把陈栖乐的校服叠好,又把照片很仔细地收好:“我确实对别的男人没什么兴趣。”
“那就好好追你的小朋友呗。”谈芳说。
可是徐铭转过头,用一种很难过的语气,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一样,对谈芳说:“妈妈,可是他又走了。”
谈芳没有立即安慰他什么。作为母亲,谈芳工作忙,总是把徐铭一个人丢在家里。徐铭一个人慢慢摸索着长大,能够长成现在这个样子,谈芳已经很欣慰了。她未曾参与徐铭完整的塑造过程,因此觉得自己也没有资格过多地指责徐铭。
感情这件事,没有谁可以教给徐铭什么。即便谈芳作为母亲,也没有办法帮助他度过这道坎。
“那你去把他追回来啊。”谈芳说。
徐铭摇头:“追不回来的。”
陈栖乐走得那么远,徐铭想追,总追不上。有的人弄丢了,就是弄丢了,追不回来的。
徐铭那天照常去收河虾,去送货。到下午,谈芳跑来位于耗子口的家乐乐超市,很高兴地来找徐铭,手舞足蹈地比划,说:“铭子,你同学的航班临时改签了,要明天才能走。你要不今天去找他聊聊?”
徐铭从臂弯里抬起头:“真的?”
谈芳看着徐铭没精打采的样子,真的心疼。徐铭过于独立,有时候心里憋着事情,也不会跟谈芳讲。她今天特意去跟唐琦打听,想要知道陈栖乐什么时候回来。唐琦一说机票改签,谈芳骑着电瓶车立马就往回赶。因为她太着急,昨天又刚下过雨,路面滑,她跌了一跤。
徐铭的目光落在谈芳擦破皮的手肘上:“妈,你怎么摔了?”
谈芳绕到柜台后面,把徐铭往外推:“妈干活儿摔的,都习惯了,小伤。待会儿妈自己会处理,你先去找你的同学。明天人家就走了,你追不上又该难过了。”
徐铭被推到门口。他往外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谈芳慢悠悠地哼着歌,跛着腿往店里走。
谈芳一个人坐在小圆板凳上,给自己的伤口消毒。她本来想用唾沫随便消个毒的,可是徐铭之前告诉她不准这样做,还特意给她买了消毒用的酒精、碘伏。
谈芳拿着酒精,不方便够到自己的手肘。她正愁呢,手里的棉签就被徐铭接过去了。她抬起头,纳闷地问徐铭:“你怎么还不去?”
徐铭说:“先给你处理好伤口再去。”
徐铭出店门后,在拐口听到别人说,谈芳着急得到处找他,骑电瓶车在巷子里摔了一跤。谈芳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喜欢陈栖乐的人,也是他最亲近的家人。
徐铭的话哽咽在喉咙里,一字一字地往外吐出来——
“妈,谢谢你。”
“去找他吧。”
他们几乎一起开口。
谈芳收到儿子的谢谢,愣了愣,她笑了下说:“妈希望你过得快乐,别总说谢不谢的。”
徐铭半小时后去陈栖乐的小区找他,唐琦告诉他,陈栖乐已经先去城里住宾馆了。因为最近的机场只有C市有,陈栖乐需要从荣城坐火车前往C市。明天的火车在早上七点,从城里出发会更省时间,不用早起。
“你要是早一点,就能跟他见上面了。乐乐刚刚走。”唐琦遗憾地说。
徐铭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弥补那一个“刚刚”。
等他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再来找陈栖乐,发现陈栖乐已经走了。又是这样。他们总是在错过,好像不匹配的题目和答案,除非有人抄错题,否则他们没有机会在一起。
徐铭回到家乐乐超市,坐在门口抽烟发呆。谈芳买完菜回来,知道他错过陈栖乐后,转头就去把三轮车开出来了。她拉着徐铭到车上,说:“人家住宾馆,你就去追嘛。妈妈的三轮车追不上火车,但还是能载你到城里追人的。”
徐铭张了张嘴,谈芳很果断地阻止他的话:“你别拖后腿,一个大男人,犹犹豫豫的算怎么一回事?”
徐铭又闭了嘴。
到城里后,谈芳问他刚才想说什么。
徐铭说:“我想说,没必要开三轮,我有比亚迪,这车更快。”
谈芳一拍他脑袋:“你不早说?你小子会开车还让我送你来,真是的。就你这德行,八百年也追不到人。”
徐铭说:“是你不让我说的。”
“你还敢顶嘴?”
“没,不敢。都是我的错。”
徐铭到陈栖乐居住的宾馆。宾馆看起来也没有多高档,三十块钱就能住一晚上。看来陈栖乐真的没有什么钱了,或许真的在外面遭遇了很不好的事情,导致钱都被骗光了。
徐铭开始同情陈栖乐。
他进宾馆,说自己要找陈栖乐。前台打电话,给他把陈栖乐叫下来。徐铭靠在前台的柜子边上,仔细地在心里打腹稿,思考自己等一下该怎么跟陈栖乐解释。陈栖乐穿着酒店拖鞋下楼,他身上还穿着徐铭的外套,外套的袖口都磨出了毛茸茸的边。
“陈栖乐,”徐铭照旧先喊了陈栖乐的名字,“你——”
陈栖乐握住了徐铭的手腕。徐铭的注意力就被陈栖乐的手吸引,陈栖乐的手心没有茧子,肉是软的,手指修长,骨结很大,指甲修得漂亮圆润。
陈栖乐没有讲话,而是把徐铭拉到二楼。走廊里铺了劣质的软地毯,不怎么时髦,都是老款的样式。人走上去,没有声音。徐铭感觉,自己的心跳声也被吸进去了,他希望陈栖乐不要听到才好。
陈栖乐住在2013号房间。徐铭跟着他刷卡进去。
陈栖乐把外套脱下来,塞到徐铭的手上:“我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你来找过我。”
徐铭的手掌心,感受着外套上属于陈栖乐的体温。如果能够把这点体温完完整整地保存下来,那该多好。只是十八岁的徐铭做不到,今天站在陈栖乐面前的徐铭也做不到。
“是的,我去你家找过你。”徐铭说。
“为什么?”
“你想知道为什么?陈栖乐,你说我为什么跑去联系一个快十年没联系的同学?你说我为什么要在你离开前跑到城里来找你?你说我为什么非得在今天来见你?”徐铭把这个问题,丢回给了陈栖乐。
陈栖乐说:“你舍不得我,想见我。”
徐铭听到陈栖乐的回答,就笑了:“是,我舍不得你,想见你。然后呢?”
陈栖乐又没有继续讲话,好像他无法把“舍不得”和“喜欢”两种情绪匹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