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命运的召唤
弗卡斯罕见地没有先发作脾气,而是从随身的行囊里拿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几块他在军营里省下来的丶加了蜂蜜的硬面饼。
这对他们的家庭来说已是难得的奢侈。
「吃吧。」
他将面饼分给孩子们,尤其是多米提安,他多给了一块。
多姆尼卡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给孩子们多几块饼就行了?你知道咱家现在平时吃的是什麽吗?不如想想怎麽多挣几个银币!这日子没法过了!」
弗卡斯终于转过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的冰冷让多姆尼卡瞬间噎住了,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没能骂出来。
「我要随军出征了。」
弗卡斯的声音平静得出奇,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出征?」
多姆尼卡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既有丈夫离家可能带来的经济上的担忧,又有一丝摆脱聒噪的轻松?
「去多久?去哪里?有钱拿吗?」
但她很快便眼底闪过一丝贪婪,问道。
又是钱————
弗卡斯心中冷笑。
「去多瑙河北岸,时间————说不准。」
他简单地回答,目光再次转向孩子们,尤其是多米提安,「在家照顾好弟弟妹妹,听母亲的话————也要保护好自己。」
多米提安似乎察觉到了父亲与往日的不同,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的,父亲,您————您一定要小心。」
弗卡斯伸出手,用力揉了揉长子的头发,这是一个罕见的亲昵动作。
他看着多米提安清澈而充满敬意的眼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但随即被更强大的野心和某种不祥的预感所覆盖。
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为了自己,也为了给孩子们拼出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出征前夜,弗卡斯在家中那间狭小丶唯一的隔间里,就着昏黄的油灯光亮,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行军背囊。
厚实的羊毛斗篷丶加固缝补过的军靴丶磨得锋亮的短剑丶一小袋应急的银币和于粮————他仔细地清点着,确保万无一失。
多姆尼卡和孩子们已经在隔壁房间睡下,妻子的絮叨和孩子们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弗卡斯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丶用破布掩盖着的小木箱。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木箱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掀开破布,打开木箱的搭扣。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些零碎的个人物品和几块用软布分别包裹着的东西。
他的心跳微微加速,手指有些颤抖地解开那些软布包裹,里面露出的,正是他这些年通过各种途径收集来的丶那些诡异的黑色石头。
这些黑色的石头今天又少了两颗。
但弗卡斯毫不在意,因为早就两年前,他就发现这些石头会不翼而飞了。
只是最初发现石头减少时,他以为是自己粗心大意,不小心遗落了几颗。
他几乎翻遍了整个家,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被多姆尼卡当垃圾扔掉了,为此他还罕见地和她大吵一架。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惊恐地发现,这些石头真的会不翼而飞。
它们就像是有自己的生命和意志,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消失。
无论他如何更换藏匿地点,如何加强保管,都无法阻止这种现象发生。
它们总会在某个时刻,莫名其妙地减少。
这种无法解释的现象,非但没有让弗卡斯恐惧退缩,反而让他更加坚信这些石头的非凡与神秘。
平凡的东西怎麽会自己消失?
这一定是某种超自然力量的证明!
这更印证了他最初的猜想,这些石头与父神教中传说的「殉道石」有关,且蕴含着难以想像的力量。
虽然接下来的几年,他都没搞清楚这些石头有什麽力量。
但他还是保留着这些石头,甚至因为这些石头会不翼而飞,他还会更加勤快地收集这些石头。
这些年,为了收集这些石头,他费尽了心机。
他利用职务之便,格外关注那些难民聚集区和人流混杂的地方。
他会用少量的食物丶微不足道的银币,甚至仅仅是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保护,从那些朝不保夕丶根本不知道这些石头价值的难民手中换取它们。
有些甚至是从死人堆里,像猎犬一样仔细搜寻得来的。
每一次找到新的石头,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满足,仿佛离某个巨大的秘密或力量更近了一步。
而每一次发现石头减少,都像是一次挫败,加剧了他的偏执和收集欲。
他看着木箱里仅剩的八颗石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这一次,我不会再失去你们了。」
他喃喃自语。
他放弃了将石头留在家中的想法。
他决定将它们全部带走,贴身保管。
他找来一小块最柔软的羊皮,将八颗贝黑莱特仔细地包裹起来,然后用结实的皮绳紧紧捆扎好。
他解开胸甲的搭扣,将这个小小的丶却蕴含着巨大秘密的包裹,小心翼翼地塞进胸甲最内侧,紧贴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皮革和金属的包裹,以及他自身的体温,似乎能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他能感觉到那几颗石头隔着羊皮和内衣传来的丶若有若无的温热感,仿佛它们是有生命的存在,正与他一同呼吸。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安心。
他重新穿好胸甲,感受着胸前那份沉甸甸的丶不为人知的重量。
到了出征当天,多姆尼卡还在旁边絮絮叨叨,抱怨着生活的艰难,担忧着未来的开销,但弗卡斯已经充耳不闻。
临出门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狭窄丶破旧却承载了他全部家庭记忆的地方O
目光扫过多米提安担忧的脸,普里斯库斯和安纳塔西娅懵懂的眼神,以及多姆尼卡那张写满了生活艰辛和不满的面容。
妻子的聒噪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但他心中已然一片冰冷和决绝。
「我走了。」
他最终只吐出这三个字,没有更多的告别,也没有回头。
他大步走出家门,将家庭的琐碎丶抱怨和温暖都甩在身后。
街道上,秋风萧瑟,卷起枯黄的落叶。
远处军营的方向传来集结的号角声,仿佛命运的召唤。
他摸了摸胸甲内侧,那几块贝黑莱特异常温暖,甚至微微发烫,仿佛与他内心的躁动产生了共鸣。
一种混合着对未知的兴奋丶对权力的渴望以及某种黑暗预感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
他汇入了走向军营的士兵人流中,背影坚定,一步步远离了那个充满抱怨却也残存着温情的家,走向了多瑙河畔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