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花鸟市场一片热闹气息。
迎面四五个小孩欢跑过来，魏予筝避开的幅度不免大了些，没有把握好平衡，身体歪向一边，撞到身后的人。
身后面，尹封一只手按着他肩上，另一只手扶在侧腰，将他扶稳。
这一回魏予筝没有避，待几个小孩都过去了，才从对方胸膛移出来。
尹封的手没有落下去，依旧搭着他的肩，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魏予筝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能说出些什么来，跟对方说“麻烦抬走您的尊爪”？
可这并不是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连云瑶都可以随便弄乱他的头发，魏予筝却要对自己的发小严防死守，那未免太奇怪了。
因此魏予筝什么话都没讲，只往后瞥了尹封一眼，“都看半天了，你到底想养什么鱼啊？”
不然我下河给你捞一条锦鲤？
后半句没说出口，魏予筝不指望尹封能够懂自己的幽默，更害怕的是对方欣然应下来，说“好啊，你去给我捞”。
“养能活下来的。”尹封说。
“……”
魏予筝理亏，但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你想它们长生不老么？那你应该养王八。”
这次没等尹封回应，旁边小摊上的一个阿姨先乐了，摇着手里的扇子招揽生意，“小伙子买鱼啊？来瞅瞅我家，小王八也有。”
抱歉啊，小王八不需要。
王八只想养鱼。
魏予筝在心里偷偷骂人，一转头和尹封的视线刚好对上，被逮个正着。
尹封搭在他肩膀的手臂微微收紧，魏予筝迫于压力又一次撞进对方硬挺的胸膛。
常年运动的人身上的肌肉，即便是放松下来也依旧紧实，过热的气息包裹住魏予筝，像好天气里突然降下来的一轮太阳。
两三秒过后，魏予筝额头都要冒汗了，尹封才开口：“魏予筝，你表现得太明显了。”
是啊，他用脸骂人也不是第一回了，好几次都被尹封抓到。换句话说，他有无数次挨揍的可能，但都因为发现他的人是尹封，轻松躲过了。
魏予筝其实从没有把小时候尹封的那句“我不会对你动手”当真过。
小孩子懂什么呢，他们说什么，什么就是誓言。
可他确实还记得，不然不能够尹封一提，他就想起来。
只是那难道算一句承诺吗？魏予筝不清楚，他还以为尹封早就忘了呢。
此刻，他能清楚感受到对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重量，和儿时完全不同了。
小时候尹封更擅长避开他。
所以魏予筝会格外记得那一天，黑发黑瞳的男孩儿主动贴过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密姿态回应他。
除了他和尹封，没人知道那道油笔的印记实则是魏予筝不小心撞上去的。
起初，魏予筝很担心尹封泄密，他一点都不想大人知道他犯蠢，怕自己可爱乖巧的形象会随着这件蠢事覆灭，外带的还有他不诚实的劣迹。
可尹封就是能做到什么也不说。
换做别的小孩，被大人如此严厉的责备，一定都想开口说出实情，以此求得宽恕。
那时他们还太小了，能自由支配的东西太少，一举一动都需要大人的支持。
尹封却是个特例。
他的“不正常”恰好包容了魏予筝小小的卑劣。
相比之下，尹封留在他右肩上的那道印记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还没有当初他爸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疼。
但即便成年人的力道再大，他的脸肿起来老高，过个十天半月，痕迹总会消失的。
那道红色不会消失。
伤口愈合后，它永久地长在了魏予筝的身体里面。
魏予筝不知道尹封突然提到他肩膀的那道痕迹，是想朝他确认什么，他几乎都快忘了肩膀上的那抹红，平时换衣服也不会常常照镜子。
尹封的问话却将他瞬间拉扯回那个时候。
长大就是你要过个十几二十年再去回望，才能察觉到那时的自己似乎做错了事。
可故事的结尾，没有任何一个小孩受到伤害。
因为尹封不在乎，魏予筝又太笨了。他想不到他说谎那付出代价的又是谁，他只能想到他自己。
结果，这反而让他们走得更近了。
*
花鸟市场上，人声嘈杂，魏予筝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尹封又朝他笑了，手臂绕过他的肩膀，勾着他的后颈，修长的指节轻轻蹭过魏予筝的鼻尖。
那动作亲昵而纵容，他做起来顺畅无比。
“没关系，我原谅你。”尹封说。
魏予筝明知道他说的并不是很多年前的那件事，可好像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
那道印记会永远留在他体内，成为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鱼你来选。”尹封说着，不等魏予筝反应，主动撤开一段距离，“我有其他东西要买。”
他没有说自己要买什么，就这样把魏予筝一个人丢在摊贩前。说“丢”不太合适，魏予筝再怎么说都是个成年人了。
但尹封走后，他扭头看着一众大鱼小鱼，着实无措。
好在卖鱼的阿姨很热情，主动给他介绍起来。
魏予筝听完也没什么想法，只好提出自己的要求：“要好养活的，不要红色……也不要金色。”
挑好了鱼苗，这一次魏予筝毅然决然选择了塑料鱼缸。老板娘提醒他这样养不活，魏予筝才说自己养过一段时间，家里有现成的设备。
买完鱼，尹封还没回来，老板娘和魏予筝搭话，“刚刚离开那个小伙子，你俩是一起的？”
这个“一起的”就很意味深长，可以有多种解释。
但老板娘笑眯眯的，八成是见他一个人站着太尴尬，才主动找他闲聊。
魏予筝点头。
“你们是表兄弟？”
魏予筝摇头，“我俩一样大。”
“那是朋友？”
魏予筝刚要点头，脑袋便被一只手固住，熟悉的灼热气息覆上他大半个后背。
太近了。
他刚想开口提醒对方，尹封先他一步凑近，“买了什么？”
“……你自己看。”魏予筝抬了抬手上蓝色塑料盖的小鱼缸，里面两尾漂亮的蓝孔雀鱼。
老板娘见尹封回来，手里扇子摇得更勤，“小伙子，你朋友都买了，你不买两条带回家啊？”
尹封：“不用了，我们两个是一起的。”
魏予筝立刻挑起一边眉，他爹的，怎么还偷听人讲话？既然人都回来了，那干嘛不出声！
他刚要扭头控诉，尹封恰好也转过脸来，两个人离得实在太近了，连彼此呼吸的起伏都可预判。
“你、别……”魏予筝磕巴两下，完全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尹封依旧神色坦然地看他。
尽管表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