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雾。
许久,顾春稍稍侧过头看向林清。
林清走到他身旁,想要宽慰两句,却又觉得喉咙发堵,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杀过很多人,也有很多人因她而死。
营所那座善幼堂的孩子搬离一批长成的,又住进来一批更小的。
哪家的婆娘成了新寡,哪家丧子的老人病重离世。
她案上的名单写满一批,又换一批新的。
她只能沉默的看着那些名字,提醒她每一个决策都要更加准确。
林清垂头看着地上的尸体,将那些情绪悉数压下,“顾春,验尸吧。”
顾春低低的应了一声,打开箱子套上手套,将工具一样样的拿出来,而后看向萧沧澜的尸体。
“尸体表浸渍发白,皮下水肿黏腻,指甲毛发松动,腹部生有尸斑,口鼻内有微量泥沙,却为溺毙无疑。
观其状,死亡时间盖在四日之前”
顾春顿了下,“身体骨骼多处折损,断裂处有淤血残留,是生前所致。”
他又看向另一具尸体。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上着短褐,下着长裤,死因时间与另具尸体相同,只是更为完整,也无伤痕。
林清抓起尸体的一只手仔细看了看,道:“他就是谭山。”
“谭山?”明月走过来,颇为诧异的看着地上的尸体。
林清指了指那只手,“货郎需挑担,日长月久,掌心生茧,指甲缝里亦有结块的草木灰留下。”
她站起身,“你们没带画像出来?”
明月道:“太急了,就从府里带了几个认识谭山的小厮,没让进来。”
林清道:“让他们进来认尸。”
片刻后,有一人被带到这里,看见地上已经走形的尸体,瞬间吓白了脸,被旁边天禄卫扶着才没倒下去,道:“这是谭山,奴家里就住在后府巷中,每过几日就要购置些东西,错不了。”
话音未落,又有一名天禄卫赶过来,手中拿着一张信封,“大人,此信压在前殿佛像下方。”
林清接过信封,发现尚未糊封,便伸手将里面的信件取出,展开一看,顿时神情一凝。
信上字迹清晰,是谭山写下的认罪书。
说他卖货归来,遇见萧沧澜衣着光鲜,便心生歹意,将人骗至无人处,敲碎他的骨头,塞入箩筐内。
然而归家之后,见娇妻稚子,心生悔意,遂自尽于此。
角落处写着谭山的名字,还按下指印。
死者已逝,凶手自尽,有这封认罪书在,案子已经形成闭环,查无可查。
有下属过来请示:“大人,是咱们这边结案,还是送到衙门那边?”
顾春闻言抿了抿唇,抬步走了过来,道:“此案不宜结案,尚有不明之处。”
林清颔首,同意顾春的说法。
萧沧澜一向节俭,身上穿的只是昭国公府下人穿的薄袄,不算值钱,而谭山生意向来不错,谭郑氏和儿女身上的衣裳是很好的细棉布。
便连谭山自己的衣服也是柔软的棉布。
谭山说自己见财起意,根本站不住脚。
更像是她初始推测的那样,谭山的行为更像是经过一定训练的,若真为自尽,更像是要将某个秘密或者事情就此终结。
但此事尚为猜测,为她经验之谈,却无证据佐证。
几人思索之时,天禄卫已经此处勘察一遍,明月听过接过,拿着画纸来到林清面前,“经过勘察,除了拿到轮车车辙,就只找到谭山一人脚印,并没有第二人来过,也未有离开的痕迹,看来谭山是自尽无疑。”
这又与认罪书相合。
林清道:“可动机不对。
若是为财,谭山没有对萧沧澜下手的动机。
若是其他,萧沧澜不过一少年,也只是跟着顾春学医罢了,他又有什么值得谭山对他下此毒手的?”
明月答不上来,这确实说不通。
林清再次来到萧沧澜的尸体旁,缓缓蹲下。
萧沧澜很聪明,能留下一处线索,或许还能留下第二处,只是要她用眼去看,用心去找。
尸体身上的棉衣粘着腐叶,腰部位置少了一块棉布,两侧有撕扯过的痕迹,倒与那青色口袋里的布料对上了。
至于其他……
林清仔细观察,直到那只右手。
萧沧澜的右手骨头碎的更多,整只手都是软绵的,却又不见碎骨露出,直到刚刚被捞上来时,这只手才断掉了。
她的视线继续向下,心里却跳了一下,让她的动作又猛地顿住,重新看向那只右手。
萧沧澜身上的擦伤不算多,多像被搬动掷入井中时留下的,伤口不见愈合,反而过于平整,唯有食指和中指那处有些奇怪的弧度,而且已经结痂。
这是咬痕。
疤痕中指更靠上,食指则向下压,这个角度……是他自己咬下的,还是骨骼碎裂前咬下的。
林清只觉心里仿若闪过一道惊雷,很多事情都明白了。
她迅速命道:“安排一队人将尸体送回尸房安置,顾春与我走,明月,去准备些东西。”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林清与顾春明月向寺外走去,路过前殿大门,看见之前被她带过来的少年郎。
少年被尸体吓了一跳,又被天禄卫的阵势又吓了一跳,这会多少有些恍惚,看见林清过来,双腿一软,就要下跪。
却似有一阵轻风吹过,将他扶了起来。
林清道:“我让人送你回去,这些时日,就莫要让人靠近此处了。”
少年赶忙点头,见林清指出一人,便乖乖跟在身后离开了。
林清三人翻身上马,后方一众天禄卫跟随,再次赶回京城。
这会已是黄昏,春季多风,这会风更大了,卷起沙尘扑在他们脸上,直至入城方才好些。
可谁都顾不上。
明月带着几人先行离开,林清则带着顾春和剩下的天禄卫来到后府巷萧家。
萧家大门开着,院内无人。
隔壁王氏听见动静,趴着院墙探头一看,见是林清,猛打了个哆嗦,连忙从院中出来请安。
林清翻身下马,问道:“萧萍呢?”
王氏不明所以,老实答道:“中午就出去了,说是想再出去找找儿子,这会还没回来。”
林清转头对下属命道:“再去带些人手,追,一旦发现,立即拿下。”
“诺!”天禄卫应下,立即离开巷子。
林清则与顾春进入萧家。
“大人怀疑萧夫人?”顾春默了默,一颗心被堵得有些窒息。
“萧萍从一开始就在说谎。”林清说道:“她说她与谭山是在院中交易,而后谭山便已离开。
谭山留下书信,言明是在路上遇见萧沧澜,心生歹意,将其敲碎骨头,装入筐中带走。
且不说其他,两人话语衔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