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夏日至归人归(第1/2页)
夏日至归人归
七月的哈尔滨,像一幅被重新着色的油画,与雪儿记忆中那个银装素裹、静谧冷冽的冰城判若两城。
“松花江水波连波,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车厢里忽然响起了,哈尔滨人最喜欢听的由关贵敏演唱的《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这首歌是80年代时兴的,来到90年代还是那么火。听到关贵敏那宏亮慈性实足的嗓音,雪儿心跳如怀揣小兔狂跳不已,她知道哈尔滨到了,她就要见到日思夜想的那个他了……
火车缓缓驶入站台,雪儿的心跳也随之加速。当车门打开,一股裹挟着青草、阳光与淡淡水汽的热浪扑面而来,与她离开时南方的潮湿闷热截然不同,这是一种干燥而明亮的温暖。她拖着行李箱走出车厢,高远而清澈的蓝天瞬间撞入眼帘,大朵大朵的白云如同被孩童随手扯散的蓬松棉花糖,悠闲地悬浮着。阳光热烈地倾泻下来,却不带一丝毒辣,照在皮肤上,是暖融融的舒适感。
站外的世界更是充满了勃勃生机。街道两旁的古树枝叶繁茂,蓊蓊郁郁,在人行道上投下大片大片清凉的斑驳阴影。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远处,中央大街的面包石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行人穿着轻薄的夏装,裙摆与短裤在风中摇曳,空气中弥漫着马迭尔冰棍甜腻的奶香和俄式烤肠浓郁的焦香,混合成一种独属于哈尔滨夏日的、令人心安的烟火气。
这一切都让雪儿感到新奇又亲切。她曾在这里度过一个最美的冬天,却从未想过,它的夏天竟也如此迷人。这不再仅仅是顾北方的城市,此刻,它也以另一种姿态,向她敞开了怀抱。
当雪儿拖着行李箱,随着人流走出火车站的出站口时,她的目光在攒动的人头中急切地搜索着。就在那一瞬间,她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出口处不远处,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静静地伫立着。
他不像周围那些翘首以盼、伸长了脖子的接站者,他只是站在那里,自成一道沉静的风景。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棉T恤,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下身是卡其色的工装裤,裤腿随意地卷到脚踝,露出一小截结实的小腿。他就那样站着,身姿挺拔如一棵扎根在北国土地上的白杨树,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力量感。
夏日的阳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清晰地勾勒出他利落的短发和硬朗的下颌线。没有了冬日厚重衣物的遮掩,他少了几分拒人**里之外的冷峻,多了几分清爽与温存。那是一种褪去了冰雪外壳后,显露出的、属于夏日的硬朗与温柔。
他的目光没有在人群中游移,而是像安装了精准的导航系统,在第一时间就锁定在了她的身上。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雪儿看到他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星辰被瞬间点亮。然后,他动了,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步伐坚定而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雪儿的心尖上。
没有过多的寒暄,没有“欢迎回来”之类的客套话。他走到她面前,自然地伸出手,接过她手中那个并不沉重的行李箱,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了千百遍。然后,就在雪儿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不容分说地牵起了她的手。
掌心温热而干燥,带着一层薄薄的、属于建筑师和木工的茧。那粗糙的触感摩挲着她细腻的手背,一股奇异的电流从指尖瞬间窜遍全身,让雪儿的心尖都跟着不受控制地颤了颤。他的手握得很紧,温暖而有力,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走丢了。
“路上顺利吗?”他低下头,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声音依旧是那熟悉的低沉磁性,但眼神里的温度,却比头顶夏日的阳光更让她感到灼热。
“顺利!”雪儿仰头看着他,所有的思念与等待,在这一刻都化作了脸上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她的眼睛里像是落满了揉碎的星光,亮得惊人,“哈尔滨的夏天,原来这么美!”她说的不仅仅是风景。
他牵着她,穿过熙攘的人群,走向停车场。他的步伐很大,却刻意放慢了速度配合她。雪儿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但她一点也不觉得累,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满溢的幸福感填满。她偷偷地看着他紧握着她的手,看着他被阳光晒得微黑的脖颈,看着他T恤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觉得这一切美好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坐进他那辆有些年头的吉普车里,熟悉的、属于他的气息瞬间将她包围。空调送出凉爽的风,驱散了外面的暑气,也吹散了她心中最后那一点点旅途的疲惫。
车子平稳地驶离车站,很快融入了城市的车流。雪儿像个好奇的孩子,贪婪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绿意盎然的街道,风格各异的欧式建筑,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松花江……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与她冬日看到的那个被冰雪覆盖、静谧冷冽的世界截然不同。原来,一座城市可以有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而她,有幸都见到了。
“我们先去住处放行李。”顾北方目视前方,平稳地开着车,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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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去你工作室吗?”雪儿的心跳又快了一拍,她想起他速写本里画的那个角落,那张她随口一提的沙发,还有那盆绿植。她有些期待,又有些莫名的羞涩,仿佛即将要去探访一个只属于他的、最私密的领地。
“嗯。”他应了一声,似乎在专心开车。但几秒后,他又顿了顿,补充道,“那边离我最近的工地和市区都近,方便。你……看看喜不喜欢。”
最后那句“你看看喜不喜欢”,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让雪儿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这个在专业领域里自信果决的男人,在对待她的感受时,竟会流露出这样的不确定。
工作室还是那个充满硬朗工业风的空间,高挑的层高,裸露的砖墙和管道,巨大的落地窗。但明显多了许多生活的气息。水泥地面被拖得干净整洁,没有一丝灰尘,巨大的工作台上,各种绘图工具和建筑材料被分门别类地摆放得井井有条。而在工作台的一角,果然摆上了那张舒适的米色单人沙发和几个同色系的抱枕,旁边的小几上,那盆绿植长得正好,翠绿的叶片在午后的阳光下舒展着,充满了生命力。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和咖啡的混合香气,那是属于他的、令人无比安心的味道。
“这里真好。”雪儿放下背包,环顾四周,由衷地感叹。这里不仅有他的专业、他的热爱,现在,也有了属于她的一个小小的、温暖的角落。这个角落,无声地诉说着他的思念与等待。
顾北方没有说话,只是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她在房间里好奇地打量,看着她脸上那满足而欣喜的表情,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无比柔和,像一汪被阳光融化的春水。他走到那个小小的冰箱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还冒着凉气的格瓦斯和马迭尔冰棍。
“歇一下,解解暑。”他将冰棍和饮料递给她。
雪儿接过冰棍,撕开包装,咬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在口中瞬间化开,冰凉甜腻,是记忆中的味道,却又似乎比记忆中更甜。她看着他,他正靠在窗边,喝着格瓦斯,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这一刻的宁静与美好,让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细长的、包装精致的盒子,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和藏不住的期待。
“给你的。”她递过去。
顾北方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瓶子,接过盒子。他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拆开包装,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深灰色的金属绘图笔。笔身的设计极简,但仔细看,上面镌刻着极细的、如同冰晶般的纹路,在光线下闪烁着微光。他翻过笔身,在笔夹处,两个微缩的字母映入眼帘:G&Y。
G代表Gu(顾),Y代表Yang(杨,雪儿的姓)。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笔身上精致的刻痕,那冰晶的纹路,仿佛是那个冬日里,他们初遇时飘落的雪花。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女孩。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黑曜石,里面盛满了紧张与期待,像是在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没有说太多赞美的话,只是将那支笔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那个离心脏最近的地方。然后,他补充了两个字:“很适合。”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最动听的情话,让雪儿瞬间笑开了花。她知道,他懂。他懂这支笔背后的所有心意,正如她懂他所有不善言辞的温柔。
傍晚,暑气渐消。顾北方带着她去了松花江边。冬日的冰封之地,此刻是碧波荡漾,江上游船穿梭,汽笛声声,充满了活力。江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吹拂而来,凉爽宜人,吹起了雪儿的长发。
他们沿着斯大林公园的江堤慢慢散步,落日熔金,绚烂的晚霞将整条江水和对岸的太阳岛都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不少市民在江边纳凉、跳舞、放风筝,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
顾北方在路边的小摊买了两瓶冰镇的秋林格瓦斯,递给她一瓶。两人靠着江边的栏杆,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天空的颜色从绚烂的橘红,变为温柔的绛紫,最后归于深邃的宝蓝,天上的星星和江对岸的灯光次第亮起,倒映在江水中,碎成一片流光溢彩的梦。
没有太多言语,只是这样静静地并肩站着,偶尔手臂会不经意地相触,每一次触碰,都像是一次微小的电流,让雪儿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存在。这种安宁与默契,比任何热烈的告白都更让雪儿感到幸福和踏实。她知道,这就是她想要的未来,有他,有这座城,有无数个这样可以一起看日落的黄昏。
北国的夏日,以它热烈而温柔的姿态,毫无保留地拥抱了这位来自南国的归人。而他们的故事,也即将在这片被阳光和绿意浸染的土地上,翻开崭新而温暖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