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家……
这个字眼很刺耳。
那间出租屋可以称之为“家”吗……
半个月前,汤遇突然登门,说要在他家里住下,说自己身无分文了。那一刻,他竟生出一种荒唐的庆幸,他们两个人都一无所有了,他们竟是同病相怜。他没有犹豫,便接受了汤遇要住下来的事实。不是出于伟大的仁慈或精明的算计,而是他有一双手——一双手。他既然能撑起一个发育缺陷的心脏,那不难再养活一个人。
不过现实很快戳破了他的幻想。
汤遇并不是等着他来拯救的那个落魄公主。汤遇买来真皮沙发、液晶电视、成套的摆设,把他那间寒酸的出租屋变成了不伦不类的宫殿。他终于从幻想中清醒了——
周竞诠,你不过是一块泥地里的石头,怎能妄想与天上的云彩并肩?
他次劝解自己,劝自己接受云与泥之间的差距,可他做不到,接受不了。他想上天为怎会此偏心,明目张胆地眷顾一个人。他们明明都是在同一天被捏出来的泥人,但上帝情愿给眼前这个人所有的便利——金钱、名利、外貌,汤遇拥有一切,拥有可以随意挥霍的一切,而上帝赠予他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恶作剧,一次又一次的捶打,偏要看他到底狼狈成什么样子,才会服软,才会低头。
或许只有做\时,他才能颠倒这一切。或许只有那个时候,他才能把天上的白云拽进泥里,将对方完全主宰于身下。汤遇的哭与笑,都成为他的一念之差。他迷恋上了那种感觉——唯有汤遇哭着乞求他停下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完整的的人。
汤遇此刻枕在他腿上,这个姿势与几个月前他们初遇时一模一样。
周竞诠的手不由自主落在那人发顶——那时他就想这样做了。
指尖缓慢穿过柔顺的发丝,触感和想象中的一样,温热的,令人心口发痒的。
他凝视着那张脸。
很漂亮。
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醉意让其眉眼间多了几分娇憨,几分不存在的驯顺。
车外路灯的光断断续续掠过车窗,那张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耳边是司机播放的晚间广播,人声呢喃。
这刻被衬得像是梦境一般。他的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停下了脚步,又在门缝里窥见了一头沉睡的巨兽,他提前获知了对面的危险,所以他不能过去,更不能推开那扇门。
“嗯……”汤遇动了动,应该是想要翻身。胸前的口袋却无意识滑出了一件东西,掉在了地上。
周竞诠伸手捡了起来。
那是一张硬纸卡片,封面写着“汤遇亲启”。
他怔了怔,想起了那个叫窦钧的人。
这应该是那个窦钧给汤遇的生日贺卡。
他本不想看的,他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习惯,但他想起了那个男人望向汤遇的眼神……他自以为高尚的道德感在这一刻失了效。
手指轻触,对折的贺卡便被轻易展开。
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帘。
晦涩,饱含真诚。
他从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他们的过往:中学相识,汤遇帮他填报过志愿,后来一路影响到硕士研究的方向。那些字里行间都在写着,因为你,才会有今天的我。
最后一句尤为刺目:
“汤遇,你还记得高中时你问过我的那个问题吗?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我是。我们是同类。”
周竞诠看懂了。即使不知那所谓的问题是什么,他也明白了。
他突然有些不安,这份不安中又夹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他不想让汤遇看到这些文字。
这样想着,他便将那张贺卡举到了半开的窗外,冷风刮着他的手——
“……”
半秒的犹豫,半秒的颤抖。
他松开了手。
第39章只是朋友
汤遇第二天睁开眼,首先意识到一个问题:今天早上没听到周竞诠的闹铃声。其次,他偏过头,看向身侧,发现那人还在床上睡着,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起身去上班。他满足地叹了口气,重新钻进男人的怀里,手臂自然地攀上对方的脖颈,蹭了蹭,“坏东西,你今天怎么不上班了?”
——男人听到这话猛地坐起身:“现在几点?”
“你这样坐起来被窝里的热气都没了!”汤遇不情愿翻了个身,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翻开:“才九点!还这么早呢……”说着他用脚蹬了下男人的小腿,催促道:“快点儿躺下搂着我。”
“……”
——男人一骨碌下了床。迅速从沙发上拎起昨晚随手丢的衣裤,匆匆穿上,“睡过头了。”
“……”
“昨天的假是我找同事换的,今天还有一个白班。”
“……睡过头就睡过头了呗,”被吵醒的恼火,加上不能在被窝里温存一会儿的委屈,让汤遇嗓音里透出几分火气。“你不去上那个破班儿又能怎样?”他皱着眉,半眯着眼瞪向那人。
“……”
男人想要凑过来亲他,却被他扭头躲开。
周竞诠用了五分钟洗漱完毕,拎着大衣和围巾,夺门而出。
这让汤遇气得在床上打了一套咏春拳,他一把抓过枕头,狠狠把脸埋进去,闷声发泄了一通。不是,昨晚他们到底几点回来的?老天爷怎么不让这人一觉睡到下午呢?太阳穴隐隐作痛,脑子里全是浆糊……他唯一的记忆停留在那辆出租车上,有人很用力的掐了他的脸,他被疼醒了,然后又睡了过去。假酒害人,昨晚真是喝得大了。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陌生且痛感十足的画面。他从床上瞬间弹起,冲进卫生间,扯开睡衣领口——
“……”
镜子里,锁骨下的皮肤微微泛红,一条鱼跃然其上,鱼身周围缠绕着细密的水波纹。
全想起来了,这是他选的,非要纹的……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片皮肤,微微的灼热与刺痛还在。
他正看得出神,卧室里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汤遇愣了下——好像不是他的手机。仔细辨认,是周竞诠的。
“丢三落四的……”他低声嘟囔着,从镜前转身出去,“怎么着?忘带手机了吧……”
他走回床边,先在被子上翻了翻,没找到,又俯身伸手探到枕头底下,终于摸到那部正在震动的手机。屏幕亮着,来电提示一闪一闪。
联系人显示:胡医生。
医生?周竞诠怎么会认识什么医生?
他犹豫片刻,还是按下接听键:“喂?”他本想直接说机主忘带手机了,却被对面急切的声音打断:“周先生,乐乐现在情况有些不太乐观,您尽快来医院一趟吧。”
“……”
乐乐?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