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我特别喜欢咱岳导的电影,我可是他的忠实粉丝……”接着他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开始谈起自己对华语电影为什么会衰落的种种见解,并指出现在演员都是有很大问题的。那口气宛若中年男人在酒桌上侃大山。
汤遇靠在后座,一言不发地听着。
因为那部带点主旋律色彩的《春坎》,岳夫亓吸引了不少这种中年男性观众。但很多人都忘了,岳夫亓其实是拍独立电影出身的,是靠一部同志题材的电影才崭露头角的。他真正的拿手戏其实是文艺片。
“哎,他最近不是要拍新戏了吗?我前几天还看新闻,说他的新片是部同志片?叫什么来着……欧什么的……”
石雨惊讶:“汤遇!你不会要拍的是那姓岳的新电影吧?!”他只知道汤遇最近要进组了,但他不知道汤遇要进的是什么组,“真是同志片!?叫什么名?”
“……”
汤遇根本不想插嘴他们的话题,奈何车里两个人都把他架了起来,最后只能硬邦邦地吐出那三个音节:“Osaka。”
“对对对,就是这洋名儿!哎呀我每次都记不住。”司机长叹一口,“你说他放着咱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不去拍,跑去那湾岛拍这种片子,我是真想不明白……”
汤遇在后座翻了个白眼。
“哎,你们说这名到底什么意思?……”那司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一旁副驾的石雨已经掏出手机,搜索了起来。有可能是他们在一处红绿灯路口停下来了,也有可能是红灯突然变绿,石雨的脸色在黑暗中一阵红一阵绿,最后憋紫了。他拿着手机,颤抖着,将那部电影的官宣阵容海报举到后座的汤遇面前,“……汤遇,你告诉我,这是谁……?”
汤遇给了石雨一个非常标准的微笑。
如果石雨现在是一个魂魄的形态,那他的魂儿恐怕已经当场倒地不起了。
“我操……”他揉了揉眼睛,重新拿回手机看了一眼——没看错——
周、竞、诠。
他识字。
“汤儿,你确定没搞错吧……”
“没搞错。是他又怎么样?人家都结婚了。”汤遇发觉这个事实由自己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出奇地平静。
心脏的疼痛不再是尖锐的,而是钝钝的、鼓胀着的酸意。
是啊,周竞诠都结婚了呢。
听到这话,石雨仿佛又被一个炮弹轰倒在地。
“结婚!?”
“孩子都这么大了。”他学着阚静宜给他比划的手势,在空中比了个大概的高度。
司机也好奇地往石雨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饶有兴致地说:“看着年纪不小了,结婚生子挺正常的,也就你们明星晚婚晚育的,现实中,我们还是先成家!才能立业,这小伙子看着不错,踏实……”
“……”
石雨瘫在座椅里。
不是……
他想破头皮,也不敢想汤遇新电影的搭档是周竞诠!
老天爷,这人怎么又出现了?!
——!!
当年这人的事迹可谓惊世骇俗,从那以后,汤遇变了很多。都说人遭受重击之后便会性情大改,石雨深以为然。
汤遇今天能变成这样,那个周竞诠绝对功不可没。
突然,他听见后座的人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都过去那么久了……”
“我早忘了他是谁了。”
“……”
沉默中,他们到达第一个目的地,车还没熄火,那位代驾司机就迫不及推门下车,拿着手机拉住汤遇说要合影。
汤遇无奈点点头,又把口罩重新戴好。虽说他不太愿意在这种私下时间跟陌生人合影,但人家一路辛苦把他送回来,又客客气气地开口,真要拒绝,倒显得他耍大牌了。
于是他站定、弯腰,陪对方拍了几张。
拍完后,他抄着兜上楼了——
可石雨还留在车里坐着。
“……”
那位司机仍站在原地,抱着手机兴致勃勃地翻看刚刚的自拍,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感觉把自己是代驾这回事都给忘了。石雨气绝,降下车窗,大喊一声:“大哥!你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
北京的深秋让夜晚格外漫长。冬天的脚步近在眼前,日出的时间一天天往后拖。这会儿已快凌晨五点,天还是漆黑的。
汤遇进门后的第一件事,是把屋里的灯全都打开——从玄关到客厅,从餐厅到卧室,一盏不落。
汤遇染上了一个不太好的习惯。那就是只要他在家,就必须将全屋的灯光都打开,睡觉时也要如此。他无法忍受黑暗了。
他还不打算立刻去洗澡,便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顺手打开电视,将音量调到最低,然后整个人半倚在沙发上,开始漫无目的地刷手机。
汤遇刷手机,无非就是翻翻微博,看看新闻。他的冲浪速度不怎么快,也跟不上现在短视频的潮流。刷着刷着,他点进微信,把阚静宜发给他的通告单下载了下来,存进手机。
最近的一项行程,是十八号的剧本围读。
岳夫亓这两年很看重剧本围读这个环节。
所谓剧本围读,就是让主创团队和演员聚在一起,从头到尾读一遍剧本,再一起讨论人物与剧情。一来能帮助演员更深入地理解角色,开机后更容易入戏,二来,也能提前建立起演员之间的化学反应和默契感。
也就是说,十八号那天,他又要见到那个人了。
“嘶——”
汤遇轻轻出声,才察觉自己不知不觉间把嘴唇上的干皮撕破了。他皱着眉,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按在唇边,粘掉渗出的血。
其实剧本围读的意义对他来说聊胜于无。
他大概半年前就拿到了《Osaka》的剧本。这本子他很喜欢,以至于反复翻看,纸页都被翻得起了毛边。
他仰头举着那本已经有些磨损的剧本,翻开了第一页。
纸页上密密麻麻的荧光笔痕迹,间或夹杂着他潦草的批注与注解。
里面的台词,他熟到可以“倒背如流”,只要稍微花点时间,就能完整地复述出来。
外界总说他是个天才演员。可哪有什么真正的天才?
他很清楚,如果当年还沿袭着演《春坎》时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那他现在一定泯然众人矣。他都记不太清那段时间他是怎么演完这部戏的了,因为那段记忆太痛苦,太恍惚,他既失去了岳夫亓口中的“灵气”,又深陷自己的情感动摇中,他的灵魂几乎要被撕裂。
如今回过头想,他或许该感谢周竞诠的选择,感谢他先一步放手。
因为从那之后,他什么都不去想了。
他把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情绪都倾注在表演里。他演别人的人生,演别人的爱情,借着一张张面具活下去。唯有那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