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与周竞诠失去联系的这五年里,他一直在恐惧着两件事:恐惧他们会再次相遇。恐惧他们不会再相遇。这两种可能,同样令人寝食难安。
所以那晚在怀柔,他毫无预警地见到周竞诠时,他终于结束了长达五年的胆战心惊。
他发现,他和周竞诠再次相遇也没有怎样。
他们的再次重逢不能改变过去,也无法修补既定的事实。
虽然他并不能否认,在见到这个人之前,他的心底确实生出过一点荒谬的幻想,幻想命运可能还留了一丝转机,幻想他们或许还能重新开始。但还没等他将这些幻想发扬光大的时候,上帝就其残忍戳破了。
——周竞诠结婚了。
汤遇不知道要对此发表什么样的看法。如果是过去的他,大概早已将天地搅得不得安宁,哭也罢、闹也罢,总要叫全世界都听见他的委屈。但现在,他已经长大了,他已经三十岁了。他不可能再像个孩子一样向上帝哭喊命运的不公,质问现实的残酷。
他认命了。
他和周竞诠之间,不会再有任何可能性。即便如今他们要在镜头前饰演一对情人,那也只是工作,是各种小概率事件的总和。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找了一个相对体面的着力点,“坐”到了周竞诠身上,实则双膝支在梆硬的板床上。
过去他演过的各类影片,床戏是隔三差五就要有的,许多导演都对他脱衣服这件事“情有独钟”,汤遇可以说是激情戏的行家了。而此刻丰富的经验告诉他:不要想太多,硬着头皮上就好了。
“你记住了,你就这样,这样摸,要有调戏他的感觉……力气可以轻一点……”岳夫亓拿着他的手,在周竞诠脸上抚来抚去。
他的手被迫贴着那张脸移动,而面前的男人一动不动,只是那双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他,坦荡、明亮,仿佛要在将他的脸上烧出一个大洞来。
很快、也很不幸,在这样的境况下,他的心跳、呼吸、思绪全乱了。
“汤遇,你不是答应我,你要脱掉包袱、倾囊相授的吗?你就别想别的了,这一刻,你就是林!”
岳夫亓的话将他混乱的思绪一下子敲碎,又将他的本体拼凑回原位。
他终于从恍惚中清醒。他强烈意识到自己不是过去那个汤遇、那个被往事困住的汤遇。
他是演员汤遇。
“好了,清一下场,化妆、造型都上来给他们弄一下。”岳夫亓收起卷成筒的剧本,松开他的手。
他迅速从周竞诠身上起身,身后的造型师、化妆师一并拥了上来。
其余人渐渐离场,最后只留下了导演、摄影、收音、灯光等一众不可或缺的工作人员。
这间狭小的隔间,因人流的褪去,重新恢复了呼吸。
汤遇其实不太需要化妆,拍电影也不需要修饰,但这次角色特殊,是个有些油光粉气、略带假面的形象,化妆师便在他脸上压了压粉,抹了点唇膏。
造型师随后将他身上的浴袍取下,好在这狭小的隔间里并不冷,尤其是在几盏补光灯的加持下,格外燥热。
汤遇上身光裸,下身穿了一条极短的短裤,聊胜于无的短裤,因为镜头需要拍到大腿,所以衣物不能太长。岳夫亓原本打算让他们全裸拍摄,戴上护具,真实呈现,可在剧本围读会上,汤遇持强烈反对意见,岳夫亓也不能强迫他,最终退了一步,改为半裸,尽量避开下半身的敏感部位,他这才有了最后一块、象征意义上的遮羞布。
“哎?汤老师,您这胸口上是怎么了?”
造型师突然发出疑问,所有人的目光便不约而同地往汤遇胸口上看去。
——那是一片肤色略显不均的区域,表面凹凸不平,皮下隐约有纹理的痕迹……倒像是一块瘢痕。
“……”
汤遇愣了一下。
?如?您?访?问?的?w?a?n?g?址?发?布?y?e?不?是???f?ǔ???ē?n?????Ⅱ?⑤?????ò?м?则?为????寨?站?点
完了……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当初心血来潮,在胸口纹下的情侣纹身,多年后,成为一块烫印般的存在,如同一只伏在心脏上的毒蛇,令那块皮肤底下的跳动始终不安,他决定将这条鱼洗掉,但洗掉要比当初刺上去痛得多、困难得多。他一共洗了四次,皮肤经历反复结痂、剥落、再生,才最终将纹身彻底洗去。
“年轻不懂事……瞎纹了个纹身……拍戏不方便,前段时间就洗掉了,那什么,你帮我用遮瑕盖一下吧。”汤遇这么说。
另一边,给周竞诠打理的造型师也突然出声:“咦?周老师,您胸口上怎么也有个图案……这还是条鱼呢,您跟汤老师这也太巧了,不会是一起去纹的吧?”造型师打趣,引得周围几个工作人员一起笑了起来。本来是玩笑的一句话,可被开玩笑的那个人却没有笑。
男人慢慢抬眼,看向话题的中心人物:“是吧?不然你问问这位汤老师——看看他怎么说。”
“……”
汤遇避开他的视线,干笑两声,“……那可真巧。”
造型师察觉气氛不对,连忙拿出遮瑕膏,“那什么……周老师……我给您也遮一下吧……”她手中的粉扑在周竞诠胸口快速敲打。
最后,两个人该脱的也都脱了,将近赤裸的站在床边。
“你俩先准备好姿势,我们来排一遍,看看效果。这场戏很重要,不是一天、一晚上就能成的,今天我们就做一下尝试,目标不是出片,是找一下感觉,你们先忘记台词、忘记走位,就带入角色,想想,如果你们真是那两个人——你会怎么做。”岳夫亓没有去到监视器后,而是就站在床边,手里握着剧本,没有要开机的意思。
汤遇点点头,伸手按住周竞诠的肩膀。
剧本上的提示是,林坐在阿孝身上,与他调情。
于是他顺势而下,终于在男人的身上坐实了。
周竞诠也顺势握住他的腰。
他们面对面,眼神相接,呼吸相缠,离得不能再近了。
——林会怎么做?
——林该怎么做?
汤遇想了又想,问了又问,思绪却早已飘走,飘到刚才那一幕、那块纹身上。
他心虚,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可能是眼前这个人表情,太冷,太压迫,让他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他不该把纹身洗掉吗?
不能洗掉吗?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质问眼前的男人,几乎要脱口而出:周竞诠,你如今都有妻有子了,难道还要我贞于我们那段不堪的过去吗?
他想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居然让这个人不惜用死亡来恐吓他?
他抬手,给了对方一巴掌——这是剧本里有的,然后他按台词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下一刻,他的情绪又急转为温柔,指尖贴着男人的脸滑过,凑近了,与他鼻尖相贴,“阿孝,你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