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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379

    此而恼怒,似乎心无芥蒂,一派坦然。这番沉稳态度得来诸多称许,人前人后,他始终如一,不曾稍有破绽。

    然而,他并非圣人,怎么可能当真毫不在意?

    那一日,还不是“星仪”的关先生对他说:“先天不足之症,药石罔效,即使以灵药调养,也不过稍稍补足亏空的元气。至于腿疾,你的伤处早已愈合,如今若是重新矫正骨肉,或许能有所改观,但恐怕徒然受罪,反倒折损寿数。”

    他说道:“连仙家都这么说,我倒也不用再烦恼了。”

    “一国之君,确应如此。”

    关先生平和道,“形貌德行,对常人或许关乎重大,于国君而言却是微不足道。史书只会评说君王的功过,盖因他们已为‘非人’,自然不受人世间的约束——太子殿下,与其设法消除这番烦恼,不如去往那烦恼无法企及的境地,你说是么?”

    那之后他是怎么答的,陈沧如今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但他记得,最后他问了一句:“先生身为仙家,也有自己的烦恼吗?”

    “自然。”关先生说道,“否则,我怎会对殿下有所求呢?”

    这位星仪所求的乃是功绩,他从未刻意掩饰这点。他为临琅打造了锋锐无匹的禁军卫,陈沧报之以他应有的一切:尽心竭力的供奉,至为尊崇的地位,凡是对方需要的,他都会如期奉上。

    并不是任何一个散修在俗世的国度里都能做到这一步。他没有打破修士间约定俗成的规矩,不曾插手凡人之间的争斗,也足以应付那些潜在的暗流涌动。以陈沧所知,有仙门修士暗中前来勘察过禁军卫的情形,并未发现有越矩之处;与妖族勾连的南轩也数次要以修士之间的方式解决这个麻烦的星仪,但也都无功而返。

    平心而论,星仪为临琅带来的,已经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改变。但御极多年,陈沧也已不是那一腔热血的年青人,深知禁军卫虽然重要,却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靠他们解决。

    百年来临琅积弱,朝中陈弊堆积如淤,供养官兵又必然损伤民力,四处偶有灾害,立刻便让人疲于应付。陈沧夙夜劳心,诸多事务却似乎从无休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给他半点喘息之机。

    如今国中早已不记得那个体弱的太子,在众人眼中的建平帝,乃是文韬武略、励精图治的明君。正如当年的关先生所说,成为君王,世上便只会以君王的功过去评判他。

    然而在国君的名望之下,他仍旧无法长久地行走,每日药汤进得多过饭食,数年未能踏出过宫城一步。他时刻思虑,人世间的欢乐与他无缘,唯有在一日之初,所有的麻烦还没有找上他的时候,在那空茫的黑暗里,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沙沙……”

    万籁俱寂中,一丝不祥的响动陡然跃入耳中,让正在神游的陈沧惊醒过来。

    窗外的黑暗并非夜幕,不知何时已被一团浓重的雾气掩盖。黑雾中探出一只似兽非兽的利爪,朝他猛地袭来。

    陈沧身前金色的阵法图形一闪而逝,挡下了这一击。黑暗中,崩裂的符文丝线四散飘落,利爪如同被灼伤一般咝咝融化,它只是顿了一顿,又再凝聚。

    但这已给了陈沧反应的工夫,他推开座椅,向寝殿之内疾退,短短十余步距离,已令他胸口起伏,不住喘息。

    黑雾从窗口涌入殿中,作势欲扑,突然间殿中无数金线一齐游动起来,围绕着陈沧周围织成罗网。金线光泽黯淡,自有一股庄严之气,将黑雾死死阻隔在外。

    陈沧慢慢直起身来,面上并不见如何惊慌。即使黑雾狂乱地变幻形状,不住撕扯金网,想要从中撬开一丝缝隙,这可怖的景象也没有让他失色。

    黑雾来时无声,此刻摇撼阵法,也不发出一丝声音。幽暗的寝殿中,一切皆在沉默中进行,陈沧倚靠桌案而立,案上摆着一只长长的木匣,他手抚匣上,静静注视着黑雾。

    须臾,黑雾向内翻卷,从中现出一个肤色深暗、面容冶艳的少年。一眼望去,他似乎没有什么妖族特征,但这诡异的现身方式,当是妖类无疑。

    他看着陈沧,问道:“你怎么不叫人救驾?”

    “凡人侍卫如何与妖魔争斗?”陈沧道,“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

    “你倒是不害怕。”

    妖族少年端详片刻,无趣道:“你这家伙,不是都离死不远了么?我还能让你多活两年,不如你别抵抗了,跟我走吧!”

    陈沧笑道:“你趁着星仪不在才敢过来,我如何能相信你比他更厉害呢?”

    “星仪?他算什么,仙门修士哪里比我们有手段?”妖族少年不屑道。

    陈沧不答,只是作了个手势,示意他这金网在前,都不是他能破开的。

    妖族少年斜视他一眼,双手忽地变为之前那副利爪,更猛烈地扯起金网,发出令人牙酸的簌簌声。

    此情此景已不能让陈沧畏惧。星仪在临琅时,固然不需担忧这些,而他因故暂离后,也给陈沧留下了数处阵法,用以在寝宫、朝殿等地保护他的安危。

    这名妖族的来意则像是要把他捉走,另作他用,说不准就是要去威胁星仪。陈沧看着他与阵法织成的金网搏斗,心中暗暗计算时刻,就在他隐而待发之际,妖族少年却停了下来,朝他狡猾地一笑。

    “这位陛下。”他低声说,“莫非我看不出,这个阵法还藏着杀机么?”

    那一瞬间,他双目的瞳仁转为青色,陈沧登时感觉天旋地转,贴着桌案滑落到地上。他脑中混沌难明,手脚却仿佛绵软如泥,唯有一股念头驱使着他,让他靠近面前那人。

    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却因身上无力,走得十分迟缓。妖族少年含笑望着他,那笑容在他眼里却不显得可恶,反倒带着难言的亲近之情,好像对他来说世上第一要紧的事,就是叫对方欢喜。

    可同时心中似乎又有另一股念头在挣扎,让他觉得这情形似乎有违他的本意。

    一步一步,他终究还是来到金网之前,才要迈出,忽地腿上失力,跌倒在缎毯中间。

    妖族少年微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来,似乎要扶他起身。陈沧神思昏乱,见对方的手掌始终停在金网之外,自己便探出手去。

    就在他指尖触及金网的一刻,他心中突有短暂清明,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妖族少年脸上戏谑笑意,仿佛正等他自投罗网。

    但这醒悟来得太晚,他一只手已经探至阵法之外,被对方一把握住。妖族少年向外一扯,那蛮横力道把陈沧半边身子都拉到了阵法之外,眼看就要落入敌手。

    就在此时,一声铮鸣跃出寂静,幽暗的寝殿中陡然迸现出夺目光辉。

    那一刹那间发生的事情,陈沧并没能看得清楚。他只知道妖族少年起先还抓紧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