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罕材料,得不到手也要记下讯息,近来在中原又长了许多新见识,可是仍然猜不出流光的正体究竟为何。
倘若知道此物的真正来历,想必他也不会哀叹自己才疏识浅了。正清的法鼎身为镇派重器,就如同仿照其形制而铸造的诸多仪鼎一般,当中也会凝结净水,只是颇为珍稀,虽有着映照心光之效,却不会拿来实用,都被门中妥善收藏,因而在什么典籍传说中也不可能找到记载。
灵霄将手中光亮托起,照耀的范围将众人都笼罩其下,那光芒仿佛磐石般稳定。他走在最前,三人的身影逐次没入镇印之门中。
*
夜阑风平,月下西山。衡文山长独坐厅中,面前两杯残茶,窗上雨点渐疏渐静,那依旧历历在耳的,只是这一夜的余声。
毓秀掌门已经离去,那阵凛然寒意仍未曾消减,在此徘徊不尽。越过空了的坐席,山长的目光环视着这间堂屋,虽然很少在此会客,但他还记得曾经他是如何安排这里的陈设;清漆花架,六扇的松竹通景画屏,哪怕一对青瓷灯座,也是他亲自选来,妥当安置,务求端严庄重。
那时他意气风发,坚信衡文在他治下必将兴盛,决不辜负先师乃至历代山长之名。回首多年在任的历程,他不甘心也只能承认,衡文书院还是那一尾困居的池鱼,延地这一片看似清浅的水潭,就如泥沼般使他们深陷其中。
他看过许多门派由盛而衰,即使是昔年六派,也不是没有凋零光景。钟溪隐没于苍山,羽虚被曾是一家的正清逼迫得远走燕乡,瑶山数度起落,但命硬到每每都有人在关键时候撑起大局,也不知该说这运气好还是不好。
而衡文就是衡文,不会与他们中的哪个相似。他们建立于一国一地上的根基,因另起炉灶而元气大伤,在旧法传承失落后,更是反受其困。事到如今,倘若不能另寻他路,属于衡文的宿命或许就是彻底融入延地,与国朝相伴相生,虚耗气数,渐渐被历史冲刷而去。
能看清楚的不止他一个,衡文当下的态势,许多人都能想得明白。然而他们也只是望着命运如此推移而去,只因为那结局远在未来,而现有的一切仍似鲜花着锦,改变的代价是如此之大,下定决心又是如此之难。
天地灵机尚有盈昃之期,兴亡更替,正是因果循环。可是身处其中,又岂有不挣扎的道理?
山长起身走出屋外,黎暄在不远处守候,见状连忙上前。山长看这个弟子神情忐忑,想必是对刚才的会见有些忧虑,这也不能怪他有失稳重,毓秀掌门一贯如此,走到哪里都能让人感到不小的压迫。
“不必担心。”他说道,“毓秀会依约照应。”
黎暄松了口气,低头道:“都仰赖师父的安排。”
听着他恭敬的回答,山长不禁想起了另一个说话总是不怎么顺耳的弟子。接到了那样形同贬谪的调令,此刻他应当已经到了轩州,怒气冲冲地住进了当地的书阁吧?
尽管不服不忿,也还是会依令行事,不打折扣,这么能认死理,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会教出来这么一个倔头。
黎暄抬起头,惊讶地看到向来不露形色的师父,脸上不知何时带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他伸出去上前的手不由得一顿,山长也并未注意,只是轻轻摆手,示意他无须搀扶。
两人往书院北侧走去,一路上,天色还是黑沉,纱灯映在雨后的青石路,照得积水上断断续续地微亮。还不到破晓时分,徐来的轻风已似送来了又一日的崭新气息。
这平凡无奇的晨风,湿润得有些钝,无论是书院中一众寻常弟子,还是数十里外新宛城中的达官显要、贩夫走卒,都能自在地迎着它的吹拂。于山长而言,这却是难得的奢侈。
山长缓步向前走着,在寂寥中感到了久违的轻松。或许其中有些许来自现今这副身躯,虽是消耗甚巨才修补而成,又难以持久,却毕竟能够叫他暂时摆脱僵滞,离开满是衰朽气的暗室,来到这清风之中。
但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在那无数个竭尽心思筹谋的日夜之后,他终于不必再质疑对错,思虑他将会把衡文带向何方,自己又是否会成为千古罪人。诸事已定,落子无回,他只需要走向他的终局。
作者有话说:
山长:但是看到进度条,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看起来不像是已定的样子
————
可能大家因为隔得太久(对不起)想不起灵霄拿的神奇手电的来历了,就是正清法鼎试炼之怪物猎人副本里那个法鼎……里面的水,一种心境考验mini版试剂,在这里主要当超高配手电筒使用,除了贵没缺点了.jpg
Q:灵霄老师,如果是一个邪恶坏蛋拿着它,还会有心光吗?
A:会闪得让你的眼睛很痛,方便被我们当场擒拿
第237章参与商(三)
新宛城中醴禾坊,向东那一条道路少有人经过,若是实在不好绕开,过路者也都屏声静气,不敢打扰了这里的清净。修得分外严整的石条路上时常有人洒扫,这不染尘土之地,往往只有树声的寂寥回响。
在这国都寸土寸金的地界,辟出一片宽阔的园子,对衡文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园中青松翠竹,郁郁苍苍,有时雨雾漫起,那景致如画迷蒙,总要叫人感叹不愧是仙家福地。
但与多数隐于名山的仙门大派相比,即使是衡文书院的山门,也没有立于山中,遑论这座坊市之间的书阁了。那些从山中移来的古松,重栽的竹林,就如同是将那出世的灵秀描下一抹,留在了这熙攘的人间。
衡文的书阁建在延国任何一地,都要饱受众人瞩目,新宛城中则足有三间。醴禾坊这一处修建最晚,约有十余年了,足够一个垂髫小儿长到成家立业的年纪,城中居民早就对这里习以为常。此处不接迎凡人前来敬拜,也不举办仪典,只偶尔能见到行色匆匆的仙师往来,不免让人敬而远之。
这一日,晨光初现时,园中仍如往日安静。数名衡文弟子在楼阁间巡游,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之处,不过这些人也只是接到了驻守此处、禁绝出入的命令,并不知道此时书阁内部已经被彻底清空。
空荡荡的殿堂中,那唯一的人影登上台阶,在天光渐亮中穿过门廊,来到阁顶的栏杆之后。
郁雪非凭栏望去,半个新宛城在晨曦中光彩迷离。破晓之际,楼阁飞檐已映出日辉,但眼前那一片坊市街巷,还笼罩在似烟非烟、似尘非尘的朦胧中。
万众生灵的纷繁之心,浑浊而沉重,即使是再得天独厚的山川,摇荡的灵气潮汐,复杂细微处也无法与之相比。涉入其中,就如同伸手去阻隔那奔腾的河流。
晖阴之阵,表里相连。形如躯壳的正阵,以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