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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499

    “因而你不必想太多,这种过了数代残留的一丝血脉,早就不算什么了。你如今是修士,不要像那凡夫愚人一样,被偏见所囿。”

    郁雪非垂着头,默然许久,才道:“即使隔了几代,残留的血脉是否仍然有可能显化出来?”

    师父无奈道:“你师父我就是个江湖散修,这可是真就不懂啦。”

    虽然他是在打趣,放在平时,郁雪非也会一板一眼,认认真真的应答。只是这会儿看得出来,对方已是方寸大乱,顾不上什么礼节了。

    郁雪非干涩道:“弟子幼时的寒症,总不会全无来由,既知此事,想必就是这血脉的缘故吧?因为妖血……才会在修习冰寒术法时进境飞速?”

    师父一听就知道他钻牛角尖了,宽慰他道:“世间修道之人各有专长,难不成都有个什么妖族祖宗吗?天赋这种东西,就是没个准数,你还能修习仙家法门呢,这总归是你自己的运道,别想那么多。”

    “……弟子明白。”郁雪非喃喃地说。

    看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明白的样子。师父打量他的神色,忽道:“你该不会是想着,既然这天赋说不定和妖血有关,以后就不愿意再用了吧?”

    郁雪非一时不备,猛地抬起头来,一看就是被说中了。师父本来想了许多宽解的话,看到他倔强神情,竟也不知怎么说,半晌叹道:“你啊,现在是连自己也恨上了吗?”

    郁雪非垂下目光,不与师父对视,这也是他最后的一点逃避了。除此之外,他连为自己的想法辩解几句的力气都没有。

    师父语重心长道:“师父也不说什么大道理,咱们师徒三个,就是走南闯北的寻常散修,没什么法门秘籍挑挑拣拣。现如今,术法是你最擅长的一门,以后到了生死关头,你用还是不用?要是你师弟遇险,你要不要用这术法帮忙?你若是为了这心障就束手束脚,自废修为,才是不叫人放心。”

    “我……”郁雪非茫然道,“弟子……实在不该。”

    “现下如实告诉你,是担心以后你再从什么地方意外得知,影响你的心境。如今你已知道,过一阵子想开了,也就没什么了。”师父温言道,“要是还犹豫不知该怎么想才好,那就听师父说的——就当没有这回事,不做妖族,做个纯粹的修士。”

    “……弟子知道了。”郁雪非终于抬起头,如同立誓般地说,“即使有着这样的血脉,弟子也决不会做出愧对仙门的事情。”

    师父看着他,似乎还想再劝上几句,最后却没说出口,只是在他肩上拍了拍。

    江心倒映着的流云渐暗,雨点转眼间泼洒下来。荒林间,树丛鼓动的声响如同群鸟振翅,乌云之下,天地晦暝。

    郁雪非低下头,看着泥泞里已经不辨原貌的轮廓。四下里是双方殊死战斗留下的一片狼藉,滂沱的水幕下,残枝碎石从小径里翻起,血迹深深浸入长草下的腐叶,大雨一时也无法将那腥气冲刷干净。

    “真是可惜。”

    陷入淤泥的妖族已经失去人形,树枝般的双角在土中印出了沟壑。他一手握着钉入自己胸口的冰枪,仰头看着杀死自己的修士:“你已经修炼到这个地步了……”

    郁雪非一双满怀恨意的眼睛盯着他,道:“是你指使那只蛇妖,屠戮我的族人。”

    不必提及名字,妖族也知道对方指的是谁,他咳出一口血,了然道:“你已经寻过他的仇,才会找上我吧?”

    “挫骨扬灰。”郁雪非说,“如今轮到你了。”

    妖族自知无望,闭目不语。冷雨里,那坚冰凝成的长枪没有丝毫融化,他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对方拨动枪尖,给他一死。

    他听到对方问道:“为什么唯独留下我?”

    他又睁开眼,一片飘风骤雨的昏暗里,那名修士的神情深深埋在斗笠的阴影下。他笑道:“若是我又供出一名主使,你还要继续追杀下去么?”

    深入他血肉的无数冰棱随之攒动,让他的笑容扭曲为难堪的表情。缓匀了气息,他索然道:“看来你从他那里没问出来啊。那日我见年幼的你被带去求医,身上有我同族血裔的气息,我托那老蛇将你偷来,谁料那家伙疯病一犯,大开杀戒,闹得收不了场……”

    “为什么?”郁雪非执着地问道,“只是有一丝妖族的血脉,就要夺走吗?”

    “修士择徒,不是也看根骨?我瞧你天赋不凡,善加培养,异日当有能为。”

    濒死的妖族将眼皮上的雨水眨去:“……你与那凡人亲族,已非同类,身处俗世,犹如涸辙之鲋。放着你不管,也活不了多久。”

    “莫非你还是为了我好吗?”郁雪非冰冷道,“死期将至,又来巧言乞怜?”

    “左右已是生死大仇,你又何必追问?”妖族虚弱道,“你我终究血脉同源,待我死后,你将我双角取走,炼药也好,炼器也罢,总归别浪费了……”

    他最后一句话淹没在从口中涌出的血沫里,一簇簇莹亮冰晶从他脸颊滑下,化入雨水。郁雪非手持冰枪,将他的胸膛搅得稀烂,又把那惨不忍睹的枪尖拔出,猛地捣在尸首头顶的双角上。

    雪白的枝角在冰枪下发出一声脆响,只裂出几道细纹。郁雪非面色漠然,再度施术,终于将那长角的分枝斩开,随即一下又一下,将其碾得粉碎,直到彻底融入污泥,再见不到痕迹。

    雨幕渐悄,秋去冬来,飘飞的水珠也化作了寒霜。两名年轻修士站在山坳里的树篱旁,身上落了一层白雪,来时的足迹已经无处可寻。

    与他们交谈的人风尘满面,就像个寻常山民,木屋小院也颇为简陋,若不是坐落在山中罕有人至的奇险处,又养了些灵花异草,都看不出什么属于修士的痕迹。

    他怅然道:“……不必叫我师伯,我与你们的师父虽曾一起学艺,却算不上同门,散修也没有那么多师承规矩。以前说什么不想收徒,到头来还是当了师父,可惜也没教你们几年。”

    他合上院门,带着二人穿过小径,向山后走去。几人都没有运起法术,只是沿着起伏崎岖的山路慢慢走着,任由细雪积在肩头。年长的散修问道:“他还有没有什么交待?”

    “师父不曾留下什么话。”郁雪非答道,“只是从前和我们提过,倘若身故,便将遗物带回小壶山。”

    修道者不讲究什么身后祭祀,尤其是那些孑然一身的散修,将一二寄托之物带回故乡,埋于山中,又或是投下湖水,就算是个了结。师父甚少和他们提及过去,不过两个弟子也知道,小壶山并非师父的家乡,而是修行入道之地。师父一生漂泊,从不特别留恋哪个地方,但终究还是有那么一处落叶归根的所在。

    越过林地,一片翠玉般的湖泊赫然在目。山中降雪,仍不是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