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山青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自顾自拿起茶杯,呷了一口。
他目光投向蒋临泽,语气听不出喜怒:“蒋先生刚才聊到哪里了?继续。我也好奇,当年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蒋先生离开自小抚养你的江家。”
蒋临泽脸上的神色淡了许多,将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又收了回去,只是平和地笑笑道:“没什么,都是很多年前的旧事了,不提也罢。”
这种遮遮掩掩的态度,让晏山青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他放下茶杯,茶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没再追问,但包厢里的空气明显更加沉滞了。
杨慧敏左看看,右看看,试图缓和气氛,于是端起茶杯,对晏山青笑道:“早知道今天会遇到督军,我就把家里备好的礼物一起带出来,看来只能回去后,再亲自送上门。”
晏山青倒是客气:“大嫂客气,不用。真要送,派下人跑一趟就好。”
江浸月下意识问:“什么礼物?”
杨慧敏笑着解释:“好像是忘了跟你说了,年前,督军往咱家汇源银行存了一笔大单子。”
“爸今天不也说了,派了二弟给大客户们送礼吗?原本早该给督军送去的,但督军去了西江,这种谢礼还是要当面给比较有诚意,所以才留着还没送。”
“……?”
晏山青往汇源银行存钱了??
他不是已经有金隆银行白家作为心腹了吗?
先前还帮着白家打压江家,害得汇源银行不得不缩减业务以求明哲保身,现在他又往汇源银行存钱,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汇源银行也是他罩着的吗?
江浸月想不明白他这个自相矛盾的举动,不由得问:“督军,你为什么给汇源银行存钱?”
晏山青淡淡道:“我钱多,放家里浪费,所以找家银行存着。”
“……那为什么是存在我家银行?”
“没听过女婿照顾自己岳父生意,还需要有理由的。”晏山青抬起眼,“夫人是不是太见外了?还是说,因为你的‘内人’另有其人,所以才只对我见外?”
江浸月:“……”
“……”杨慧敏本想缓和气氛,没想到气氛反而越发僵硬,她也无计可施,只能苦笑。
对面的蒋临泽则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又开口:“督军,浸月,大少夫人,先吃菜吧,别凉了。”
这顿饭最终就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诡异气氛中结束。
江浸月跟晏山青同车回督军府。
晏山青长腿交叠,身体松弛地往后靠在座椅里,手肘搁在车门扶手上,支着额头,又问出刚才那个问题:
“不是说蒋临泽要请你全家一起吃饭吗?其他人为什么没来?”
江浸月抿:“他们都临时有事,所以不来。”
“他们不想来,是因为知道避嫌。”晏山青看着她,眼神深邃,“你倒是不知道。”
江浸月被这话激得又一阵莫名的火气,扭过头看他:“我有什么需要避嫌的?我不是一个人去的,我大嫂也在。”
晏山青嗤笑一声:“你大嫂跟蒋临泽从前毫无瓜葛,今天突然要跟你一起去,摆明了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怕你落人口舌。”
“连她都看出来你们私下见面不妥,你这个当事人反倒浑然不觉?”
江浸月被他噎住,没好气地小声说:“小人之心!我们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晏山青幽幽地道:“你现在是有夫之妇,有些界限,不需要别人提醒,自己就该守住。”
“我跟蒋临泽清清白白,见面吃饭也只是为了问些旧事而已,有什么界限?”
晏山青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冷清:“你们十年前就已经没有瓜葛了,一些十年前的旧事,有什么值得好奇的?你到底是好奇事情,还是在意他?”
“我——!”
晏山青:“你现在是我的夫人,不是当年江家的小姑娘了,做事之前先想想自己的身份。”
“……”
这话像一根针扎在江浸月心上,她瞪着他,既不舒服他的胡乱臆测,又恼怒他的高高在上。
她干脆转过头看向窗外,心口堵得越发厉害。
接下来一路,两人都没有说话。
回到督军府,晏山青直接去了山水居,江浸月也回了垆雪院。
自这一次后,两人便陷入了冷战,一连半个月,都没再同房。
从晏山青第一次在垆雪院过夜后,除非有公务外出宿在外面,否则他都会来垆雪院,可这次却连着半个月没踏进垆雪院的门槛,府里的下人难免有些窃窃私语。
不过这次大家只说夫妻俩可能是闹别扭了之类的话,没敢说过分的。
毕竟督军能为了夫人处置宋小姐,甚至不惜跟老夫人怄气,连过年都只跟夫人在外面散心,这份宠爱是实打实的。
所以大家都觉得,就算有矛盾,也只是暂时的。
就连老夫人知道了这事,也只是冷哼一声,骂江浸月是恃宠而骄,没敢说“晏山青已经腻了江浸月,要将她扫地出门”这种不可能发生的话。
这天,江浸月饭后带着丫鬟辛儿在院子里散步,恰好听见两个下人边说话边走过:
“这都半个月了,督军和夫人到底因为什么吵架?怎么还没和好?”
“真看不出来,夫人居然有这么大的气性。”
“……”江浸月嘴角轻轻一扯,她也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么大的气性。
放在以前,要是知道晏山青介意她跟蒋临泽,她大概会立刻找借口、编理由撇清关系,或者想办法主动缓和矛盾。
就算他生气不理她,她也会使出各种手段挽回,就像那次被他遣送回娘家时一样。
因为维持表面和睦,确保江、沈两家安稳,就是她嫁入晏家的首要目的,受点委屈、服个软,在她看来不过是达成目的的必要手段,心里并不觉得真有多难受。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她就是不想低头。
她一想到晏山青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心里就哽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无论是在西江,还是和蒋临泽吃的那顿饭,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凭什么要她先认错?
辛儿也说:“夫人,我也觉得您跟督军,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江浸月下意识问。
辛儿挠了挠头:“就是觉得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您好像没那么小心翼翼了。”
“不过也是,我大哥刚娶我嫂子的时候,因为不熟,所以客客气气的,连牵个手都要问人家答不答应。现在熟了,每次外出回家,进门都要先亲一下我嫂子,嘿嘿。”
“不拘束,想干什么干什么,才是夫妻之间的样子嘛!”
江浸月蓦地愣住。
难道……
是因为,她开始对晏山青产生“东家”以外的感情,所以才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纯粹又理智地处理他们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