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一年前见面的地方。”陈梦宵站在路口,顺手把歪倒的锥形筒扶正,“你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当时外面在下雪,我又感冒,最后还是出门了。”
“……既然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说?”
“感觉你很想见我。”他答得漫不经心。
猝不及防地被噎住,林霜羽一时无言,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毕竟她当时在微信上的措辞极其克制,甚至刻意等了一段时间才回复,不想被他发现自己时刻抱着手机等消息。
车灯连成虚影,斑马线像彩虹,在红灯结束的那一秒,陈梦宵牵住她的手。
牵得并不紧,也不是十指相扣的姿势,随时都能松开。更像握着一缕风。
林霜羽终于开口:“今天下午那个女生,是你朋友?”
“算是吧,”陈梦宵答得模棱两可,“她来中国旅行,刚好我今天有空,就见了一下。”
“什么叫‘算是吧’,”她维持着普通朋友之间的打趣口吻,“我还以为她是你新交的女朋友。”
“不是。”他否认得干脆利落。
牵着的手还没放,须臾,陈梦宵侧过脸看她,忽然笑了:“你以为我一边跟你上床,一边跟别人交往啊。”
心事如此直白地被拆穿,脚步不由自主慢下来,林霜羽没来由地想起在酒吧里Amy对他的评价:渣得明明白白。
事实如此。他甚至连感情都不屑欺骗。比如上了床也不意味着会交往。
从过去到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林霜羽始终认为她跟陈梦宵之间的关系用那个老掉牙的歌名来形容最恰当,「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知道他三分钟热度,不能吃辣,讨厌动物内脏,喜欢柚子和金枪鱼饭团,一有空就满世界跑,喝完酒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分镜,爱好收集各种稀奇古怪没人懂的艺术品。不知道他的童年经历,他上一次流泪的原因,他的理想与抱负,他最刻骨铭心的一段恋情,他希望以何种方式度过自己的人生。
她想知道的太多,他愿意透露的太少。
就像从上海到东京的距离,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缩短一公里。
尚在出神,路过一辆粉蓝色的流动餐车,卖的是特色调酒,林霜羽顺理成章地转移话题:“想喝点东西吗?我请你。”
临近收摊,剩下的酒水种类不多,最后她点了两杯不会出错的长岛冰茶。
等待取单时,陈梦宵站在她旁边毫不避讳地跟人聊微信,她不禁问了句:“谁啊?”
“我爸,让我过几天跟他参加一个业内活动。”他低头打字,不明显地皱眉,满脸都写着“不想去”。
林霜羽客观分析:“你爸爸应该是想借这个机会介绍你给一些前辈认识,毕竟电影圈的人脉很宝贵。”
陈梦宵闻言,嗤笑一声:“他是想说服我改剧本。”
她微怔:“改成什么样?”
“改得更商业化,更符合市场偏好,更迎合大众审美,再塞一堆跟电影调性完全不符的大咖,最后把这部片子变成不可回收的垃圾,浪费掉你人生中宝贵的120分钟。”他将这句话说得面无表情,一长串中文行云流水,显然类似的争论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头顶是花里胡哨的霓虹招牌,「DrinkDrankDrunk」,陈梦宵站在餐车旁,手机锁屏,从裤兜里摸出半包烟和打火机,仍然冷着脸,神情几分不耐烦。林霜羽却从中看到了更多东西,是轻狂?浪漫?还是理想主义?很难形容,却很笃定。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等这部电影上映,无论最终成片效果如何,票房与口碑如何,只要导演栏写着陈梦宵的名字,她就会买账。
或许爱本身就会让人丧失一部分自我。否则并不是爱,只是自我意识的投射。
一支烟大半都喂给了风,他偶尔抽几口,等那两杯长岛冰茶出单,陈梦宵捻灭烟头,坏情绪也一并消化,又变回平时那副自由散漫的少爷做派。那抹猩红像彗星的尾巴,弹指而过。
午夜时分,街头依旧灯火通明。不知为何,酒越喝越清醒,清醒到她真的很想索要一个理由,哪怕答案只是一句,寂寞了,需要人陪。
林霜羽于是碰了碰他的手臂:“你今晚为什么过来找我?”
“需要理由吗?”
“如果需要呢?”
街灯暗了,他的眼睛反而更亮,那点儿笑意还没彻底冷掉,嗓音也像裹了蜜,天生擅长引诱,擅长编织甜蜜的陷阱。
“还能因为什么,”时隔许久,陈梦宵再次对她说出那句很耳熟的日语,“会いたい。”
第24章
周三,临近下班,店里接到一笔自取的新订单。
六杯饮品打包完毕,换班的同事到了,迟迟没人来取,林霜羽换掉绿色工作装,刚巧收到江照的微信:「抱歉,临时有个会,耽误了,我现在过去拿。你下班了吗?」
原来是他下的单。
犹豫几秒,她回复:「刚下班,我直接帮你送到医院吧,反正顺路。」
领爱依旧人满为患,前台排着长队,林霜羽径直走向猫咪接诊区,没多久就找到了江照的诊室。消毒做得很全面,每次过来都是一尘不染,井井有条,电脑桌上有一本摊开的《动物卫生法学》,那枚眼熟的叶脉书签夹在其中。
江照穿着白大褂,戴着一次性手套,正在给一只银渐层打疫苗,专业熟练,动作温柔。
没有出声打扰,等疫苗打完,林霜羽轻轻敲了敲诊室门:“江医生,饮料我帮你放在桌上?”
“好,麻烦你跑一趟。”江照摘掉手套,坐回电脑前敲病历,目光没离开她,“现在有事吗?”
“没事,准备回家了。”
江照笑笑:“那等我五分钟?”
候诊区很热闹,林霜羽跟身边的家长交流“育猫心得”,分享手机里Miki的照片。没多久,余光便瞥见江照的身影,看起来似乎打算下班,脱掉了那身白大褂,只穿着薄薄的烟灰色毛绒衫和长裤,气质格外清隽。
一路走到走廊尽头,四下无人,消毒水的味道不再刺鼻,夕阳追过来,将他的侧脸映出一层淡红,笔触柔和。
江照停步,斟酌道:“我上次说的那些话,没让你不舒服吧?”
她摇头。
“那就好。”他稍稍放心,“我回去之后还用转账试了一下,担心你把我的微信拉黑。”
“怎么会。”林霜羽笑了,继而放低声音,“江医生,你很好,是我自己不好。”
“你指哪方面?”
沉默许久,她置身事外般开口:“上次没来得及跟你说,其实我已经喜欢他很久了。”
“认识快三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拿得出手的回忆也不多,他不是我的理想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