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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丶重活一世

    明锦心头难免失落,却仍强忍。她知道前线战事吃紧,这并不是她任性哭闹的时候。

    三城失守,百姓屠戮殆尽;兰阳军困守雁门,与突厥对峙不下,三个月鏖战,形势胶着。流言蜚语渐盛,满朝质疑,声声皆指向谢氏一脉。

    正当此时,谢家王妃奉召入宫侍疾,而她也在同日被诊出已有三月身孕。那孩子是在谢蕴出征前留下的,可偏偏来得不是时候。

    淮王妃神色严峻,紧紧握着她的手,声声叮嘱:「世子妃,你有孕之事,切莫传出王府。为娘一旦入宫,你便闭门不出,喜脉能瞒一日是一日。宫里……最不可信。」

    明锦听得心惊胆战,却不得不点头。她知这个孩子的分量,若被宫廷得悉,淮王妃便会被替换,自己与腹中的骨肉,将沦为棋子。

    而此时,北境战况更险。粮草被截断,折子频频入京,却被皇后母家暗中压下。数万将士饿殍於野,第四城失陷。

    幸得冠军侯与王尚书几番力争,吴王又打开北境粮仓,前线才得以转危为安。粮草既至,兰阳军重振雄风。谢蕴一骑当先,斩敌大将於马下,十日间驱逐突厥三十里。谢宏更设计於乱战之中,射杀突厥新可汗。

    此乃大捷,理应奏凯。

    却不料韩氏忽呈谢宏私通突厥王子之书信。皇帝震怒,风云突变。英雄一夕成罪人。

    明锦本在府中,操持上下,备着迎接淮王妃归来。未曾想等到的,不是夫君父母的凯旋,而是满门抄斩的圣旨。

    她等过谢家平反,等过日复一日的消息,终究等来的,是失望与绝望。直至被推上城楼,她才知自己人生的最後一刻,竟在此。

    与他四目相对时,两人似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那枝破空而来的利箭,仿佛极尽缓慢,她甚至能清楚看见箭簇的纹路,从远处小黑点逐渐放大,直逼咽喉。

    绝望如潮水扑来,她浑身发冷。

    「啊——!」

    明锦蓦然弹坐起身,浑身湿透,冷汗如被水捞出一般。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

    「小姐!怎麽了?」榻前传来杏枝惺忪却急切的声音。今夜由她守夜,天尚未明,被这一声惊呼吓得仓皇起身。

    「梦魇了吗?」杏枝揉了揉眼,杏眸骤然睁大,慌慌望向她。

    明锦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止住了尖叫,怔怔转头望去。一眼看见杏枝鲜活的小脸,泪水便夺眶而出。

    「杏枝!」她几乎是扑了过去,紧紧搂着杏枝,哭声压抑不住,带着几乎撕心裂肺的哀伤。

    她不知这究竟是梦还是真。因在她记忆里,杏枝早已在王府被抄之夜英勇舍命,白刀子进丶红刀子出,血溅得她浑身皆是,那股刺鼻血腥至今萦绕不散。

    不只是杏枝。明三负隅顽抗,欲送她脱身,却被刺得浑身如筛。桃枝更是沦落任人欺侮的境地,为护她苟且,三日两头遭狱卒欺凌,仍苦苦照拂她的孕体,直至最後一刻被带走,从此生死不知。

    跟随她的人,本该共享富贵,却皆因她蒙难。想到这里,明锦心头更是酸楚,哭声一波高过一波,几乎将杏枝的衣衫都哭湿了。

    「小姐,小姐!这是怎麽了?」杏枝心急如焚,伸手一下一下安抚着她背脊。

    「梦魇麽?」屏风後传来低声,桃枝已被惊动,点亮一盏宫灯,撩开床幔,探身而来。灯火摇曳,照亮明锦梨花带雨的面庞。

    「小姐似是梦魇了。」杏枝忙回,声音却带着颤。

    明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抄家後狱中一月来的委屈与惊惧,全都在这一刻宣泄。眼泪似断线珠子,浸得衣衫尽湿,无法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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