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黑色调的办公室。
陈经将整理好的录像和自己的观察报告呈上,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二少爷,我们可能都误会她了!罗摇她今天的所作所为,远超一个普通月嫂!甚至和我们预期的完全不一样!”
“她竟然真的有办法引导小姐平复情绪,看进去一些大道理!她是真真切切关心小姐!她想出来的办法还一针见血!一点也不拖泥……”
他越说越激动,一整个赞不绝口,滔滔不停。
周湛深的目光落向屏幕,定格在罗摇那张始终沉静的脸上。
女生永远眼神清澈,举止从容,四两拨千斤,游刃有余。
那个持续数月的僵局,竟就这么被她化解?
周湛深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起墨色钢笔。
这个罗摇,确实……有用。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轻轻叩响。另一个助理拿着一叠资料快步走进:
“二公子,陈助理,这是昨晚的跟踪报告。”
“她回了趟家后,为找到最佳观测点,在雨中徒步勘察近三个小时,才找到那条隐秘的废弃山路。”
周湛深接过文件,一页页翻看。
照片,雨夜里,或是罗摇骑着那辆破旧的电动车,单薄的身影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或是她浑身湿透地在漆黑的山林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踮着脚四处张望。或是走泥泞的山路,泥水溅满她的裤腿,湿透的发丝紧紧黏在那小巧苍白的脸颊上。
甚至是回周家前,她还找了个水潭,就着冰冷的雨水,仔细搓洗裤腿和鞋底的泥污,生怕泥泞和脚底、弄脏周家的一块砖。
周湛深的视线,久久凝视照片里那个狼狈却坚定的身影。
那双惯常噙着冰冷、和根深蒂固审视的黑眸,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
良久,他起身。
“备车,回周家。”
周家。
秋日的夕阳为庭院镀上一层暖金色。
回来后,周书宁便从腕间取下那条她常戴的、光泽温润的珍珠手链,不由分说塞到罗摇手里。
“罗摇,今天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想出这样的办法,我恐怕永远没法澄清自己。你快些去休息。”
不用罗摇说,她也知道那个方案是罗摇绞尽脑汁、殚精竭虑的成果。她是真心感激,只是此刻心力交瘁。
“今天我有些累了,想和阿瑾单独待会儿,改天再向你道谢。”
说完,她便接过小婴儿进了主卧,从里轻轻将门关上。
罗摇理解她的情绪,看似解决了张纯纯,实际上,周书宁和江廉时之间真正的感情问题,才浮出水面。
一个太过冷淡、公事公办。
一个从小被溺爱,习惯了被捧在手心,热情以待。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其实恐怕从婚前就存在问题。到底是不是真的适合,这需要周书宁自己想通。
这种情况下,也是最好的培养母子感情的时候。
罗摇没有打扰,她看了眼手里的珍珠手链,没有戴上,而是仔细用手帕包好,妥善放入口袋。
走出不两步,是隔壁的婴儿房。
张姨正对着吸尘器叹气:“这进口的实木地板纹路太深,吸尘器和洗地机都清理不彻底,小少爷最近呼吸又敏感……”
“张姨,您去休息,我来处理。”罗摇立即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吸尘器。
张姨捶了捶腰,连忙拒绝:“哎,罗小姐,小姐不是让你去休息吗……”
“没事,拿着这么高的薪水,不让我多做点事,我心里不踏实。”罗摇浅笑,又对她说:“而且之前您提点我,我还没谢谢您呢。”
江廉时来那天早上,所有人都胆颤心惊,只有张姨敢鼓起勇气低声对她说明情况。
张姨怔了怔,没想到那么一句简单的提醒,这姑娘竟一直放在心上。在这座大宅里,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懂得感恩的年轻人了。
而且所有人都想法设法的偷懒,就她……
拗不过罗摇,张姨离开。
罗摇检查了下地面,这些地板一看就价值不菲,精致绝伦,是她和姐姐做梦也想象不出来的款式。
要是护理不当,该多可惜。
她关掉嘈杂的机器,找来几块细软的白棉布,用温水浸湿、拧干。
随后,她直接跪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将布紧紧裹在指间,沿着木质纹理的走向,一寸一寸,用力又细心地擦拭那些机器难以触及的深邃缝隙。
周湛深回来,路过花园时,目光不经意掠过婴儿房的露台——
暖金色的夕晖中,那个单薄的身影正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清理微小的尘埃。
不知她擦了多久,额头已遍布细细的汗珠,偶尔一颗顺着脸颊滚落,凝聚在下巴处。她似感觉到,赶紧抬起手、用自己的衣袖擦去,生怕汗粒脏了地板。
连她跪过的地方,每挪动开一步,她也会弯着腰、仔仔细细再擦上几遍,还低声说:
“请你们要干干净净乖乖的,这才是你们该有的样子。”
周湛深脚步顿住。他见过无数人用顶级设备清扫这栋宅子,却是第一次见到、有人那般真正用心的跪着对待一片地板。
那些终日被他们踩在脚下、从不正眼相看的物,在她眼中,似乎都是珍贵无比的稀世珠宝。
这与他预想的心机女形象,的确截然不同。
罗摇察觉到那道不容忽视的视线,动作一顿,抬起头,便直直撞上花园外男人的目光。
是二公子。
花园里,原本在打理杂物的佣人们立刻噤声,悄然退散。
周湛深踏着青石小道,伫立到婴儿房外的花园。
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几乎将跪在地上的罗摇完全笼罩。
“等会儿去找法务部,签正式聘用合同。”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罗摇微微一怔,眼中随即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喜。
所以,她终于通过了他严苛的考核?
“只要安分守己,”他垂眸,目光扫过她因持续用力而泛红破皮的手指关节,“周家不会亏待你。”
话锋一转,语气里又多了几分警示:“但别动不该动的心思。希望你能永远保持你的本分,谨记你的身份。”
他转身离开,走出几步,似想起什么,脚步微顿,丢下一句:
“以后回家,车费找王妈报销。”
语气随意得像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挺拔冷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
周夫人从廊柱后笑着踱步出来,唇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难得难得哟。报销车费?湛深,我可从没见你对哪个女佣这么‘上心’,你该不会是看上这个小月嫂了吧?”
周湛深停下脚步,侧脸的线条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冷硬,“慎言。你觉得,我会对一个贫酸的下层人动感情?”
不过是周家需要能做事的人,她恰好有点用处,仅此而已。
喜欢罗摇,永远不可能。
“书宁有人照顾,我正好可以专注集团的事。”他声音里不含一丝温度,迈开长腿离开。
周夫人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早已习惯子女的冷漠,脸上的笑意还渐渐加深,眼底闪过一丝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