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大太太又一次登门。
这次还是为了那尊送子观音像而来的。
当着虞声笙这个晚辈的面,她忍着羞涩喜悦,絮絮叨叨将自己的来意说明,说完后她垂眸婉转,唇畔抿紧道:“我知晓,这件事让你心里不痛快,我回去后思来想去也觉得不是个事儿,我为你的长辈,又占着义母这个名分在,怎么也该让你们小辈一团和气。”
“正好,如今我又有了喜事,你若愿意割爱,我想将这尊观音像再请回去。”
慕大太太的用词很是考究小心。
虞声笙听出来了。
“请回去?”她微微挑眉。
“正是,这观音像在你府里受了这么久的香火,也该请的。”慕大太太办事还是相当周到,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既然要请,自然也不会让你空手。”
说罢,她眼神示意,身边的荔枝立马奉上了一屉黄金。
虽说那屉看着小巧,可那里头摆着的黄金可不是假的。
明黄黄金灿灿沉甸甸的一屉,看得虞声笙心都软了。
看在谁的面子都不好使,但金锭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虞声笙立马从善如流,满脸堆笑,温和又恭顺地说了好些祝贺的话,都是晚辈对长辈说的,那捧得慕大太太叫一个心花怒放。
她心里暗暗称奇,这虞四从前看着温吞不起眼,怎么如今还能舌灿莲花,伶牙俐齿的,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送子观音像这件事就算平息了。
慕大太太既然要做,那就将事情做得圆滑漂亮。
与虞声笙约定了良辰吉日,她又命人去佛寺里请来了德高望重的大和尚,于两日后让管事媳妇手持名帖,备了车马,让大和尚登门,大张旗鼓地将那尊送子观音像请了回去。
高门府邸请佛像回去安家镇宅,这是常有的事情。
但从一个府邸请到另一个府邸,就不多见了。
又事关两个将军府,原先也有些故事在里头,可让沿途围观的老百姓们津津乐道。
慕大太太派去地管事媳妇伶俐机敏。
一路撒着银钱,还跟这些老百姓说起了这桩故事。
听到说镇国将军府来请威武将军府的观音像,又是晚辈孝敬长辈的好东西,众人纷纷点头,又把虞声笙夸成了天上的仙女。
什么孝敬仁善,宽容大度,反正只要是合乎内宅妇人的优秀品质,虞声笙都有了。
消息传到了她本人的耳朵里,她嗤笑连连,摇头感叹:“要不然人家能在镇国将军府里掌家多年,还屹立不倒,这个年岁了夫妻情分半点不减,还让她再度有喜,端的是有本事有能耐的。”
虞声笙被夸,连带着娘家养母张氏也被夸了一通。
说她教导有方,女儿教得端方有度,这才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
张氏好快活,领着郑秋娥来威武将军府吃茶做客,还给虞声笙吃了一颗定心丸。
“你夫家大嫂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你办得不错,对付这样的人就不能手软。”张氏举双手双脚支持养女,“不是所有人都跟你娘家大嫂子这样知书达礼,好说话的。”
郑秋娥冷不丁被婆母夸了一句,笑得越发腼腆。
手里剥完了一只橘子,她立马又拿起另一只。
“我也是没法子,这么大一个府邸,每日要操心的事情多了去了,要是大嫂子与我一条心,咱们两房拧成一股绳,力往一处使,这府里不就蒸蒸日上了?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虞声笙叹了一声,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张氏见状忙也跟着伤心感叹。
郑秋娥在一旁劝着。
整件事里,唯有徐诗敏觉得自己被狠狠打了脸。
那尊送子观音像回来时,佛龛庄重大气,案前焚香不断。
慕大太太甚至拿出了一整条沉香木的香案来供奉,可见诚心实意。
送子观音像玉脂丰美,观音下颌流畅,笑容温厚,可看在徐诗敏的眼里,这就跟邪神一样罪恶,她都不敢多看两眼。
慕大太太也不揭穿她,笑眯眯道:“自此,心结解开,往后这观音像就供奉在这儿,你们若有诚心就日日来烧香祝祷,也算是为我积福。”
婆母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咬着牙应下。
气呼呼地回娘家一趟,偏这话又不能说得直白,徐诗敏脸色难看,指桑骂槐地说了一大通,最后回娘家探望的徐心敏冷嘲热讽地来了句:“你要是看不顺眼,你去跟你婆母说呀,要么打上威武将军府的门去,也好过回娘家甩脸子。”
徐诗敏不甘示弱:“我如今说话都不能了?”
“不是不能,是姐姐当初那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对妹妹我的事情袖手旁观,我还以为你夫家对你有多好呢,如今瞧来也不过如此。”
徐心敏是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她现在要给亡夫守孝,也不在意这些。
常伴青灯古佛的日子久了,竟然也习惯了这份清闲,有了苦中作乐的兴致。
姊妹二人话不投机,徐大太太忙将二人分开。
她问起了女儿另一件事:“那藏胭阁的买卖你没掺和进去吧?”
徐诗敏心头咯噔一下,猛然想起当初筹钱时,她问母亲拿了两百两银子。
她垂眸不安:“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藏胭阁,早就关门了。”
“那就好。”徐大太太道,“你往后再不许与这件事有什么纠缠,之前投进去的银钱就算没拿回来,也不许去要了,就当吃个哑巴亏,破财免灾。”
“可是母亲……”
“事关宫中贵人,是自己满门性命重要,还是那区区几百两银子重要,你自己掂量一下。”
徐诗敏:……
她很想说,不是几百两,是一千两。
但想想上下老小一家子,她很不甘心地将这口气咽了回去。
很快,从宫中传来消息,说是皇族打算接受胡人的请求,嫁一个公主过去,以联姻来平复两国边境的战乱。
胡人大喜,奉上了强壮的战马、精锐的兵戎,还给了邻边州县不计其数的牛羊等物资,算得上很有诚意了。
不仅如此,胡人王族也派出使臣入京,专为了筹办联姻一事而来。
明明联姻的人选还未定,这件事已经热闹得沸沸扬扬了。
依着皇帝的意思,肯定是要到最后才会宣布和亲公主的名单,这一点,皇后看得明白,虞声笙也很明白。
阳光下,庭院中,晋城公主与桂姐儿玩得满头大汗。
明明是大姑娘了,晋城公主此时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沈姑姑看着,又是心疼又是不安。
对着一旁的虞声笙福了福,她笑道:“夫人见笑了,公主殿下自幼在宫中,哪有像今日这样自在快活的。”
“哪里话,殿下能玩得这样开心,是我们府上的荣幸,这恰恰证明了我没有辜负皇后娘娘所托。”
沈姑姑很意外,收回视线,她又让丫鬟备了热巾子,给晋城公主擦汗。
正玩在兴头上,晋城公主哪里愿意停下。
“姑姑,再让我玩一会儿,这毽子踢着正得趣呢!”
话刚说完,不远处辉哥儿与照哥儿有说有笑地过来了。
玉树临风,翩翩少年,远远进了游廊,冲着虞声笙的方向拱手作揖。
晋城公主顿时羞得满面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