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纸已经被楚墨渊反复勘对。
标注的十分细致,尺寸的增改,楼宇的高低,写的密密麻麻。
孟瑶扫了两眼,就看出些端倪。
四十年来,绮梦坊内的店铺,几经易主、拆并、加盖,早和当初的格局大相径庭。
坊间改建的店铺,多达五十余处。
而裴寅初在长公主生辰宴后所去的怜月阁,就在其中。
楚墨渊用红笔将两张图的不同之处圈出。
孟瑶的手指在图上滑动,缓缓的说:
“四十年前,这里建了怜月阁、秋水阁,还有醉心居。如今醉心居不见了,原址被合并进了怜月阁。”
“当年,怜月阁只是一层青楼,如今加盖到三层,还做起了舞坊生意,可见其生意兴隆。可醉心居的原址既然被合并,为为什么没跟着一起加盖?如今的布局高低失衡,不仅耽误生意,还不美观……风水上似乎也不吉利。”
楚墨渊闻言笑道:“阿瑶还懂风水呢?”
“不是很懂,只是觉得,做生意的人都想着蒸蒸日上,会很忌讳这种高低断层的格局。”孟瑶皱眉,“即便不考虑风水,他们花了大价钱收购醉心居,若是不能物尽其用,那必定另有所图。”
孟瑶说完,托着腮坐在桌前,眉心一点点皱起:“到底有什么古怪呢?”
楚墨渊看着她认真又困惑的样子,只觉得异常可爱。
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何其有幸,能见到阿瑶的每一面。
他压低声音,开口:“城防司有规制,为保建筑地基稳固,一层建筑可建地下室,而两层建筑只留半间,至于三层以上建筑,则不许修建地下室。若要加盖,必须先把原有地下室填平。”
“竟然还有这种规定?”孟瑶瞪大了眼。
“前朝曾有楼阁因地基不牢坍塌,死伤几十人,之后便定下这种规制,并被本朝沿用。”楚墨渊解释,“阿瑶不知道不奇怪,我也是这两日翻文书才查到。”
他们所谋之事向来与城防建造无关,因而关注不到。
楚墨渊说完,孟瑶脑海中的谜团顿时散去。
所有线索全部连成一片。
她倏然起身:“醉心居是酒肆,一定挖了酒窖!怜月阁收购后,没有加盖,是因为要把酒窖保留下来。但怜月阁是青楼舞坊,卖酒并非主业,他们根本不需要酒窖。他们明明可以填平酒窖,以此加盖房间和舞场谋利,但偏偏没有这么做……”
孟瑶想通了其中关键:“所以……怜月阁的地下,有古怪!”
她说完猜想,却并没有获得楚墨渊的回应。
她低头看去,见他正仰视着自己,目光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喜悦与赞叹。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孟瑶脸微热。
楚墨渊冷不丁笑了一声,满足得很:“我想了整整一日才理顺的事,阿瑶不过一刻钟就推出来……难道并不该钦佩吗?”
但孟瑶不这么想。
她很认真:“可若不是殿下找来图纸,并标注仔细,还告诉了我城防司的规制,我也不会这么快想到。”
楚墨渊:……
阿瑶怕就是那些话本中所说的“直女”吧?!
没关系,他喜欢!
“不管!反正我的阿瑶,就是这么聪明。”楚墨渊说着,顺理成章地拉过她的手,眼尾微弯。
又来了!又开始黏糊了!
孟瑶头皮发麻:“我想去怜月阁看看。”
楚墨渊笑了笑,抬手指向床边:“阿瑶瞧瞧那是什么?”
床边摆着整整两套夜行衣。
楚墨渊知道,一旦勘破问题关键,孟瑶定然是闲不住的。
想到能和阿瑶一同夜探,他心里便美滋滋的。
但下一刻,孟瑶的话好似一盆凉水兜头泼来:“你不能去!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阿瑶……”楚墨渊立即换上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孟瑶却丝毫不为所动:“不行就是不行!下月初八你就要及冠了!你难道要在冠礼上露馅吗?”
楚国男子二十及冠,生辰当天行冠礼。
而皇子的冠礼,则比常人更为严苛。
他要先从皇子府步行进入太庙,行三加之礼。
礼毕再步行回宫,由皇帝钦赐表字,最后还要拜见宗室长辈。
这一番折腾下来,就算是健全之人也疲累不堪。
更何况,他身上还带着两处伤。
楚墨渊又何尝不知,尤其锁骨被打穿的那处伤,今日换药还在渗血。
可让孟瑶一人去,他又怎么能放心?
“殿下不必担心,我今日只是打探一二,并不是去拼命,哪里来的危险。”毕竟眼下只是摸底,她若贸然行事,反倒要打草惊蛇。
见她坚持,楚墨渊没有再拦。
他只是眼眸深深的看着阿瑶:“那阿瑶,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孟瑶:……
她深吸一口气,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了。
虽然刚刚才和这厮立下约法三章,但为了早点查清怜月阁底下的秘密……
就……就破例一次吧!
于是,她乖乖闭上眼睛。
可等了半响,还不见楚墨渊有任何动静。
孟瑶狐疑的睁开眼。
却看见楚墨渊一脸坏笑:
“我只是想让阿瑶,以后不要再叫我殿下而已……”
“阿瑶……在想什么呢?”
孟瑶:!!!
离开淳晖院时,孟瑶的脸红得能滴血。
她咬着牙,消失在夜幕中。
……
怜月阁眼下是最热闹的时候。
曲声袅袅,灯火摇曳,舞曲和笑语从朱帘深处传出。
孟瑶从后院潜入,这里放着杂物,没有人看守。
倒有只黑猫蹲在木箱上,圆滚滚的眼眸地盯着她。
孟瑶长眸微眯,轻轻一个闪身,将黑猫抱在怀里。
黑猫险些炸毛,但孟瑶在常山大营驯养过狸奴,手法老练,此刻顺毛揉了几下,黑猫便乖顺地窝了下来。
孟瑶怀揣着毛茸茸热乎乎的黑猫,凭着记忆,向醉心居旧址摸去。
路上偶尔遇到在廊下调情的人。
但她如今轻功不错,都能悄然避开。
刚靠近醉心居旧址,她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东家突然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另一道声音恭敬道:“小人也不知道,但东家已经等了许久,大人还是赶紧进去吧。”
“好,务必小心守好,莫要走漏风声。”那人又说了一句。
孟瑶听出来了——是裴寅初。
她隔着门廊,看见裴寅初走进了一间未点烛火的屋子。
等院子里没了动静。
孟瑶刚要上前探查,就听见一声:“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