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连着下了几日。
湿冷贴骨,比凌冽的隆冬更能渗入骨髓。
而楚墨渊,这段时间忙得几乎没日没夜。
前日傍晚,魏国入京为皇长子庆贺及冠礼的国书正式送进了皇宫。
皇帝当场砸了砚台——国书递来时,魏国使团已经抵达楚国边境。
这简直是在侮辱他!
更是侮辱楚国!
但他毫无办法。
这些年来,楚国的兵马虽比他登基时精进了许多。
但魏国当年千里奔袭,一日之内连下十座楚国城池,屠戮全城百姓的战事,仍让所有人心有余悸。
楚国可以迎战。
但却未必能承受住失败的代价。
皇帝不得不下令鸿胪寺,以贵宾之礼准备迎接事宜。
于是,鸿胪寺开始大张旗鼓的准备,而皇帝却病倒了。
后宫嫔妃不多。
柔妃带着几个贵人,轮流侍疾。
前朝几乎所有事宜,全部交给了楚墨渊。
他无法,只能带伤上阵。
在他的暗中运作下,裴阁老开始兼管工部事宜。
为今后裴清舒调用工部旗下的将作监,做好准备。
只是裴阁老毕竟年纪大了,这两日又赶上腿疾发作。
楚墨渊只得让工部侍郎带着账册,一早去了裴府。
等公务处理完,他刚出院子,迎面就见到了前来给裴阁老送汤药的裴清舒。
他挥退众人,问道:“你怎么在这?”
裴清舒傻眼:“这、这是我家啊。”
楚墨渊摸了摸鼻子,说:“哦,我的意思是,裴二小姐若是有空,多去皇长子府走动走动。去……陪陪阿瑶。”
阿瑶不想见他,但总归想见能聊得来之人吧。
“臣女领命。”裴清舒不明就里的应下。
她觉得今日的皇长子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来……
仔细打量几眼,发现他比自己上次见到时,很是清瘦了不少。
她听祖父说过,皇长子如今正得皇帝重用,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怎么今日看着,倒有些颓靡?
想起前些日子,孟瑶在马车里对她说的话。
难不成……
那两个人的相处方式,还在别扭着?
她眉心微蹙,十分不解:明明都是聪明绝顶的人,怎么遇到这种发自本能之事,反倒会这么别扭?
看来……没了她,那两口子怕是要散啊!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殿下担心皇长妃寂寞,让臣女多去作陪,臣女自然无有不从!但您才是皇长妃的夫君,是她更为亲近之人,自然比臣女更适合陪伴在她身旁。皇长妃虽是女子,但也曾为将军,多少有些会武将包袱在身上,相处之事,殿下还需多多主动。”
楚墨渊听完愣了。
他没想到这裴二如此大胆,竟能与一个男子谈论此事。
可他听着听着,却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于是沉着声:“你跟本王过来。”
裴清舒吓了一跳,但楚墨渊的话,她不敢不从。
于是留下乔茵在原地等着她,她自己则快步跟上楚墨渊的步伐。
楚墨渊走到庭院转角处,停下。
在这里,既不会让旁人轻易瞧见,也是日头之下,足以避嫌。
“你就是那个‘金陵笑笑生’?”楚墨渊见裴清舒停住脚,直接发问。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很肯定。
裴清舒愣了一下。
“金陵笑笑生”是她写话本子时用的名字,既看不出男女,也上口好记。
却没想到竟一下子被楚墨渊叫破。
但不知他是何意,只能小心翼翼:“殿、殿下如何得知?”
楚墨渊心道:果然。
裴二方才那句“武将包袱”,就让他心头起疑。
再加上,一个女子敢这么大张旗鼓的与男子谈论男女之事,除了她,他只在最近那几个话本子里见过。
而阿瑶曾经告诉他,裴清舒是铜雀台的编撰。
如此一来,他便猜出了这裴二的身份。
但在裴二面前,他怎么能承认自己买了她的书去学习,结果弄巧成拙?
他正色道:“是本王在问你。”
裴清舒只得承认:“是臣女。”
楚墨渊舒了口气,佯装不在意的问:“裴二小姐果然多才多艺。只是,你的笔法虽妙,却极易误导他人。”
“王爷何意?”
“本王……的一个下属,就是跟着裴二姑娘话本子里的故事行事,结果惹恼了他家娘子。”
裴清舒瞪大了眼睛:“王爷干了什么?”
楚墨渊冷眼一斜,她连忙改口:“王爷的下属,干了什么?”
楚墨渊清了清嗓子:“就是按照书中所说,逗了他娘子几句……”
他罗列了书中提到的故事。
裴清舒哭笑不得:“王爷……的下属简直胡闹!每段感情都有不同之处,怎能照搬?若那女子性子刚硬,照书里那些调笑去做,当然被当成轻薄羞辱。调笑戏谑虽是夫妻情趣,可若感情还没稳定,双方又毫无经验,对方不知真假,自然会弄巧成拙啊!”
“那……那已经惹恼了,该如何是好?”楚墨渊强装冷静。
“用真诚。”裴清舒回答,“不要做任何修饰,越简单的真诚,越会打动对方。”
楚墨渊认真思考,似有所悟。
良久之后,他又恢复正色:“裴二姑娘果然见解独到,本王这就去转告下属!但二姑娘所写的话本,不许拿给皇长妃看。”
什么叔嫂文学,还有和离故事……
若是带坏了他的阿瑶,可怎么办!
担心裴清舒听不进去,离开时他甩下了一句话:“若是让本王知道你故意拿给皇长妃看,本王便让人封了你的书肆!”
裴清舒:……
看着楚墨渊离开的背影。
她心中骂道:过河拆桥!你们一个两个这么聪明,谈恋爱的事别来问我啊!
……
朝中事务处理完,楚墨渊去了八角楼。
一是为了解怜月阁进展。
而是要让沈砚之给他施针。
几日奔波下来,他的身体实在有些扛不住。
等收了针,天已经黑了。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襟。
看着他这两日明显瘦削的样子,沈砚之意有所指:“皇帝病了,后宫那些女子轮番上阵,怎么皇长子殿下受了伤,倒是除了属下,没人关心啊。”
楚墨渊:“你懂什么!”
“属下怎么不懂?”沈砚之说,“这套针法,属下已经教给了阿紫,可怎么不见她给你施针?可见,她家郡主没把你放心上吧。”
被沈砚之说中,楚墨渊即便不生气,也无法反驳。
沈砚之见他这样,便猜出大半:“殿下和皇长妃吵架了?”
“属下有个法子,殿下要不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