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暗色道袍、面容威严的郑清猛地捏碎了手中的传讯玉符,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废物!一群废物!”他怒声呵斥,声音如同闷雷在大殿中回荡:“连个人都看不住,我容儿若是有什么闪失,你们统统去思过崖面壁百年!”
下方跪伏着的几名弟子噤若寒蝉,浑身发抖。他们负责暗中保护,或者说监视尊上,可尊上离开得极快,他们根本跟不上。
也不知道郑长老担心个什么劲,尊上修为高深,要是有危险也是别人有危险。
郑清胸口剧烈起伏,强压下怒火,若是别的事情他肯定不担心容郁,可偏偏古清欢出现了,还带走了本就失忆的容郁。
他实在担心容郁被骗走。
郑清闭上双眼,指尖萦绕起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他自身本源相连的淡棕色灵力,这是他早年在那容郁身上种下的隐踪印,除非修为远超于他,否则极难察觉。
凭借此印,只要距离不是太过遥远,他都能模糊感应到方位。
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精光四射,目光锐利地投向东南方向。
“果然……气息虽微弱断续,但方向指向东南……灵力稀少之地,原来是躲到那里去了……”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和更深的阴沉。容儿跑去那种灵气稀薄、混乱不堪的地方做什么?
“传令下去!”郑清豁然起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加派三队执法弟子,由如火长老带队,沿着东南方向,给本座一寸寸地搜,有任何蛛丝马迹,立刻汇报!”
“是!”弟子们如蒙大赦,连忙领命退下。
郑清负手立于殿前,望着东南方向那片灰暗的天际,眉头紧锁。
他原本不想亲自出手,以免引起其他势力的注意,但隐踪印传来的感应似乎受到某种干扰,时断时续,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看来……本座得亲自走一趟了。”他眼中寒光一闪,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难以察觉的流光,悄无声息地遁出天山派,朝着东南方向,也就是古清欢别院所在的大致区域,疾驰而去。
他倒要看看,如今的古清欢怎么还没死,还敢藏匿他天山派的人,又是谁,有本事干扰他的隐踪印。
想到一同追去的萧雨棉,郑清觉得棉儿可能也和他们在一起。
一股无形的危机,如同逐渐聚拢的阴云,悄然向着尚在修养和整顿中的古清欢笼罩而去。
院子中,轻微的灵力波动起来。
容郁的意识如同穿越了无尽的黑暗与迷雾,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雕刻着繁复安神符文的穹顶,身体沉重得如同被山岳镇压,每一寸经脉都传来撕裂般的钝痛,灵力枯竭,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
他尝试调动神识,却发现周身萦绕着一层柔和却极其坚韧的独特阵法光晕。
这阵法并非禁锢,更像是一种高明的保护和温养,将他与外界隔绝,同时不断将精纯温和的灵气渡入他受损的经脉,助其修复。
但此刻,他无暇体会这阵法的精妙。
几乎是恢复意识的瞬间,一股没由来的、强烈的心悸和担忧便扼住了他的心脏。
古清欢。
她在哪里?他记得她之前也受了伤……
焦躁如同野火般蔓延,他无视了身体布满的法阵,强行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力量,试图撑起身体。
“呃……”肌肉的牵动瞬间引发了经脉的剧烈,痛楚让他闷哼出声。而与此同时,周身那平静流转的阵法光晕也因他这鲁莽的动作而剧烈波动起来,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嗡鸣声响。
这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突兀。
几乎是下一秒,内室的房门被无声推开,一道如同影子般、气息完全内敛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步入,单膝跪地,垂首恭敬道:
“容公子,您醒了。”
来人一身利落的黑衣,面容普通,眼神却锐利沉稳,正是古清欢麾下最核心的影四。
容郁艰难地转过头,冰寒的目光落在影四身上,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依旧带着压迫感:“她……何在?”
影四头垂得更低,语气带着绝对的尊敬与禀报事实的平静:“回公子,主上因需炼制一味特殊的疗伤丹药,缺少几味关键药材,已于三日前动身,
前往极寒之地采集,主上行前吩咐,此行约需五日方能返回,命属下等在此守护,确保公子安然无恙,静心休养。”
极寒之地?五日?
容郁眸光骤然一缩,那地方环境恶劣,凶兽盘踞,即便全盛时期也需谨慎对待,她身上还有伤……
他想立刻起身,想去寻她,可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连坐起都做不到,只能徒劳地陷在柔软的床榻之中,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牵动着内伤,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
影四似乎察觉到他翻涌的情绪,补充道:“公子请宽心,主上修为高深,且此行准备充分,定能平安归来,主上再三叮嘱,请您务必静养,万不可再动灵力,以免伤势反复。”
听着影四的回话,容郁死死攥紧了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闭上眼,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焦灼与无力感。
虽然她身上诸多秘密,可此去十分危险,哪怕修为高深也身受重伤。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压抑的风暴:
“……出去。”
“是。”影四恭敬应声,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室内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阵法运转的微弱嗡鸣,和他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冰封的眼眸望着穹顶,里面翻涌着的是前所未有的担忧。
五日……
容郁修行数十载,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难熬。
冰山之上,万里冰封,狂风如刀。
古清欢悬立于一座陡峭冰崖之巅,发丝与衣袂皆染上了霜雪,她手中握着一株通体晶莹、散发着极致寒意的千年雪莲,莲瓣上还带着几缕金色的纹路,正是她此行所需的主药。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空中,盘旋着一只体型巨大、羽翼如同冰晶铸就的雪雕守护兽。
雪雕锐利的眼眸中带着不甘与一丝畏惧,它的翎羽有些凌乱,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不算轻松的战斗,最终选择了退让。
古清欢小心地将雪莲收入特制的寒玉盒中,封存好。此行目的已达,她不敢耽搁,转身便欲化作遁光离去。
然而,就在她身形将动未动之际,腰间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玉佩突然急促地闪烁起红光,并传来灼热的触感!
是紧急传讯。
古清欢脸色微变,立刻将神识沉入玉佩。
影一焦急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主上,有强敌循踪而来,目标直指别院,观其气息与手法,疑似天山派执法长老郑清,其修为深不可测,恐难以阻拦,亦不敢打草惊蛇。”
郑清?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古清欢瞳孔骤然收缩,她立刻想到了尚在别院中昏迷不醒的容郁!
心里正盘算着自己要不要出现,先不说容郁愿不愿意跟他走,就说这郑清还不一定能闯进来。
“守住别院,隐匿气息,在我回来之前,绝不可与他正面冲突!”古清欢传下命令,眸子沉下。
话音未落,她已猛地转身,甚至顾不上调息恢复方才与雪雕争斗消耗的灵力,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化作一道几乎撕裂空间的流光,朝着院子的方向疯狂赶回。
她必须赶在郑清到达之前回去。
回到院落处。
古清欢眼神一厉,双手瞬间结出无数道残影,一道道隐匿、隔绝、迷惑气息的高阶结界如同无形的泡沫,层层叠叠地将整个别院以及周边区域笼罩起来,这些结界并非坚不可摧,但其精妙之处在于极难被感知和定位。
她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为引,在虚空之中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玄奥的移形换影大阵,阵法成型的瞬间,别院以及内部沉睡的容郁所散发出的所有微弱气息,开始被阵法之力不断地、随机地转换方位,在山谷周围的几处预设节点之间跳跃、闪烁,如同黑夜中飘忽不定的萤火!
做完这一切,古清欢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气息也紊乱起来。她身形一闪,融入结界之中,悄然回到了别院内部,来到了容郁所在的房间外。
想从她这里带人走?
除非她死。
推开门,容郁瞬间睁开眼。
他的视线中闯入一道影子,古清欢身上冰冷的气息夹杂冰雪的冷冽袭来,她坐下烧了一杯暖茶。
看到容郁醒来,古清欢勾唇一笑,抿了口茶:“身体如何了?”
容郁并没有说话,在知道对方无事后,心中的不满袭来,对方的不信任和提防让他难受。
可他又算什么呢?仅仅有个渡劫期的修为,死皮赖脸跟在她身边,甚至连她身份都不知道。
古清欢撤了困住他的阵法,手掌握住他的,十指相扣。
这明目张胆的亲近让容郁心头一跳,明明十分期待,可又觉得对方在玩弄自己。
他微微收紧了手掌:“如何?”
古清欢对上他的眼,一字一句:“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我喜欢你,所以我想向你坦白身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容郁握着古清欢的手突然僵硬起来,此刻仿佛可以任人拿捏,那总是萦绕在他周身的、万年不化的寒冰气息,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的凝滞。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然后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一股陌生而汹涌的热流,不受控制地窜过四肢百骸,让他指尖甚至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麻意。
容郁表面看着没什么变化,可那气息却乱得不像话。
喜欢……他?
明明修炼多年,无情无欲,可偏偏这么一句话让容郁瞬间乱了分寸,
悸动,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疯狂蔓延,缠绕住他的每一寸感知。一种深埋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渴望。
他极力压下眼底可能泄露情绪的波澜,强迫自己恢复了那副淡漠的神情,甚至刻意将目光从她带着些许试探和认真的脸上移开,落在了房梁上。
“……胡言乱语。”他平躺着,声音刻意维持着一贯的平稳冷清,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僵硬:“伤势未愈,便好生调息,莫要胡思乱想。”
可他垂在被褥下的另一只手,却在不自觉地微微蜷缩,指节因用力而隐隐泛白。
耳根处,一抹极淡的、与他周身冰冷气息截然不同的绯红,正悄然爬升,此刻他绝非表面那般平静无波。
容郁不敢再看她,生怕多看一眼,那勉强维持的镇定就会彻底土崩瓦解。
内心早已是天翻地覆,山呼海啸。
古清欢笑了笑,声音清朗温和,她知道容郁是这样的,确定关系的时候傲娇,确定后和确定之前都是死缠烂打。
她心念一动:“我说过的话哪有收回的道理,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选完了我告诉你我的事情。”
这么看她确实想向自己坦白,但这条件。
容郁最终还是问:“你说。”
“第一个选择,当我男人,现在你就是行古道的男主人。”古清欢勾唇,直直对上他的眼。
这话和这极具侵略性的眼神让他呼吸一窒息。
就仿佛,他就是爱的这样一个人,任何时候这个眼神总是能让他心动。
容郁不看她:“那第二个呢?”
“至于第二个嘛,我的目的必须达到,若是你不愿我自然将你绑了作我的禁脔。”古清欢捏住容郁的下巴,迫使他偏头看自己:“如何?”
“以前,你也是这样强迫别人的?”
容郁声音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只是这声音平淡到带着压迫感。
这句话反倒是古清欢没有反应过来,她给两个选择怎么容郁还反问起来了,难不成这两个他都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