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溪萝踩过院中崭新的、还没用上几日的板砖,一路走到廊下。
    似乎念起什么,又踩了回去,蹲下来看板砖旁的泥土。
    春意融融,种子不过撒了八九日,竟然有少许发出了稚嫩的芽头。
    她依依不舍地沿着板砖路走了两圈,觉得自己甚亏!好容易栽好了树,最后乘凉时自己却不在了。
    满院花色的景象,不知最终会便宜了谁。
    都怨裴忱之,不知捉什么人捉到阿织头上。还怨阿织,欺三瞒四,让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为她炼丹。
    说来道去,最最惹人厌的还是那个威胁阿织的人,否则自己也不会和裴忱之碰上面。
    好容易在青云镇混了脸熟,能过上烧鸡自由的日子,现下又被打破了。
    姜溪萝跺了跺脚,跑回屋里收拾行囊。
    她挎着包裹,在院子里驻足停留,唉声叹气了半晌。
    裴忱之的身份被戳破后,一切走向都不会再按照书中所写发展。她摸不清未来,看不透结局,她只能活着四处流浪。
    院子关上后,她挑了小路朝镇外走,这回相较于从万枢门下来时,更为轻松。
    彼时尚还有一把长剑,如今只剩一个行囊。
    她吹着口哨拐过小巷,走到老刘的铺子时,大手一挥扔了几个铜板,包了只烧鸡带着路上吃。
    青云镇的界碑上,朱雀正在啄痒痒。
    陈冬迎面而来,见姜溪萝背着包裹,心底一惊,上前同她打招呼。
    “小红姑娘,你、这是要离开么?”
    姜溪萝笑眯眯道:“是。”
    陈冬有些不知所措,摸了摸脑袋,“可不久前刚弄好的院子啊。”
    姜溪萝心底叹气:别提了,我也肉疼着呢。
    朱雀闻到香气,情不自禁循香望去。
    原来是那个炼丹的小姑娘,正和人交谈。姑娘的手中提着一包物事,用油纸包着,散着诱人的香气。
    倏地,它闻到主子的气息在靠近。
    陈冬憋了半晌来了一句:“你是去寻你的夫君吗?还会回来吗?”
    裴忱之抱着臂倚在几步远后的石柱上,漫不经心地瞥着交谈的二人。
    姜溪萝:“对啊,他嫌路远不愿来,我就多担待些,去找他。”
    陈冬闷闷道:“是么。小红姑娘你这么好,该找个心疼你的夫君。”
    姜溪萝皱眉看他,觉得他眼神不好。
    自己一没样貌,二没美德,贪吃贪财,哪里好了?
    不过被人夸赞总归是心花怒放的,她从包裹中掏出还未来得及卖出去的固元丹,豪横道:“算你有眼光,送你了。”
    说罢笑着道了别,继续赶路去了。
    可惜乐极生悲,她还在想着下一站该去哪里时,耳畔蓦地传来裴忱之的声音。
    “姜溪萝。”
    懒洋洋的,睥睨天下般的戏谑。
    姜溪萝许久没听见别人唤她这个名字了,乍一入耳,的确错愕。
    好在错愕中,她的脚步未曾停下。
    她充耳不闻地继续朝前走。
    朱雀“喳”了两声,不可思议地看看裴忱之,再看看前头安稳走路的炼丹姑娘。
    它低声口吐人言道:“主子你认错人了吧?”
    裴忱之没理会它,转瞬移到姜溪萝身旁,在对方怔愣中揽了她的腰身,冲上了半空。
    姜溪萝骇得大惊失色,唯恐裴忱之将她丢下去摔死,凭她对他的了解,他真的会做这样的事!
    她紧紧圈着裴忱之的脖颈,在他耳畔央求道:“快下去快下去!啊啊啊啊啊啊我恐高啊!”
    裴忱之拥着她的腰肢,噙着笑淡淡道:“胆量愈发小了。”
    姜溪萝不管三七二十一,紧闭着双眼痛斥道:“你懂个屁啊!”
    妈的。
    你若是被活活痛死一次,你不怕么!
    裴忱之正想继续逗弄她,叫她自己承认自己的身份,结果肩上传来一阵涩痛。
    他皱眉想掰开她的脑袋,却发现她的手臂圈的极紧,想来是真惶恐。
    二人坠落在姜溪萝的院子中。
    甫一落地,姜溪萝立马撒手,连滚带爬地窝进角落,可怜巴巴地拭泪。
    都顾不上烧鸡掉哪个犄角旮旯了。
    裴忱之偏头垂首,肩上被一大滩泪水濡湿,浸上了肌肤。只有伏羲碎片才会伤害到他。
    他又看向角落里哭的稀里哗啦的姜溪萝,不禁疑惑,从前再怎么贪生怕死,也不至于哭成这傻样。
    朱雀围着她团团转,边晃悠边惊奇地问:“你是姜溪萝?”
    姜溪萝头也不抬,裹着鼻音怒道:“不是,滚!”
    朱雀跑了。
    裴忱之迈步过去,蹲下来,眸深如点墨,抬起她的下巴,冷若冰霜地再问。
    “你是谁?”
    姜溪萝抹了把泪,凶巴巴地说:“我是你爹!”
    说完忽然反应过来,他最痛恨他爹……
    空气中凝固着窘迫与不安,姜溪萝止住哽咽,弱弱加了一句,“……我是小红。”
    也许是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拍开裴忱之的手后,埋着脑袋继续掉眼泪。
    掉了一会儿,身旁没了声音。
    她试探性露出一只哭红的眸子窥探,结果正对上不动声色的裴忱之。
    一时之间稍显窘迫。
    裴忱之抬起被泪触伤的指尖,放在她面前,不厌其烦地问:“你是谁?”
    姜溪萝败了。
    她竟然忘记自己的泪水能灼伤妖魔鬼怪一事了。
    朱雀飞来,无比惊愕:“女人!你还真是姜溪萝!”
    姜溪萝:“滚。”
    朱雀:“哦。”
    姜溪萝爬起来,哭得有些累,径自坐在木凳上,露出一副“你要杀我就来吧来吧”的神情。
    裴忱之道:“没玩够?”
    姜溪萝看着院子,有些晃神。院子一角栽有一株枣树,发着新芽。去年住进来时,有幸碰上成熟的时节,摘了不少吃,甜滋滋的。
    她敛了敛眸,带了一丝执拗,“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裴忱之觉得她同以前不一样了。
    姜溪萝苦着脸问:“你究竟是如何发现我的?我哪里露出破绽了!”
    “没有破绽。”
    “我就说我天衣无缝!等等……那你怎么发现的?!”
    “直觉。”
    “……”
    直觉?滚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