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又是闹什么呢?”
罗生青衣散着头发,随意披了件墨色外袍,面色不虞地看着站在门外的妹妹。
许是等了太久,廊下又不时有雨飘来,罗生青妩琳琅珠翠上都沾了水汽,他神色稍缓,问道:“说吧,是看上城主府哪个小姐的首饰了,还是谁不长眼招惹到你了?”
“哥哥未免把我想的太过浅薄!”推开罗生青衣,罗生青妩冲进内室冲床上凶狠呵道:“贱人出去!”
床上姑娘乃是城主府十六小姐,她生的弯眉红唇,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如狐狸眼般微微上挑,此时仅裹着一件水红纱制小肚兜,傲然的白兔在薄纱下若隐若现,煞是诱人。
梁西城主三妻八十一妾,得五子三十四女,说来人均不得一个,更莫说那些两个孩子傍身的,一相比较儿子更是少得可怜,香火属实不算旺盛。
是以城主府中除了少爷们和几个妻妾的女儿得宠,其余皆如野草生长。
十六小姐便是其一。
她虽样貌出众,奈何生母仅是个性子张扬不知收敛的商女,得宠月余后因着脾性乖张便不再被城主青睐。若非没了其他出路,她也不会为了图个前程就自荐枕席上了罗生青衣的榻。
现下被罗生青妩一骂,她当即红了眼眶,楚楚可怜望向从门口走来的罗生青衣。
美人泫然欲泣,罗生青衣却挥挥手:“你先回去,晚上再过来。”
十六小姐咬咬红唇,只能窸窸窣窣穿上衣服行礼离去。
“我是真不明白,但凡是个稍有姿色的就能就将哥哥勾住,任外头天塌了你也不管。”嫌弃地看了眼还残留着暧昧气息的凌乱床铺,罗生青妩叉着腰气呼呼道:“前日刚到梁西城你便开始日日闭门不见,还说君上那头用不着咱们帮忙,天呐!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哥哥可晓得方才我在街上遇到君上身边的小厮?那小厮竟是君上派出来买女人簪子的!
万年来,哥哥可见过君上何时亲近过哪个女人?这次竟特地使唤小厮采买。落霞寺是什么地方?和尚扎堆的地方!完了呀哥哥,君上竟是看上了一个和尚”
罗生青妩焦躁地来回踱步,回过神的罗生青衣终于明白了自家妹妹为何如此上火。
“你是不是听错了?那小厮兴许不是买簪子,而是买汆子?”
“哥哥!你疯了吗?君上哪怕被鬼上身了也不会用那玩意儿烧水吧?况且我耳朵聋了眼也不会瞎呀,那小厮买的分明是一根上好的金玉白好不好!万两银子眼也不眨就洒了出去!”罗生青妩越说越急,“不行,我好说歹说才留住了那小厮,现下必须赶紧上山,我非要看看稀罕,这年头连和尚都成了精!”
说罢罗生青妩也不等罗生青衣反应,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罗生青衣刚伸出的尔康手慢慢放下,话才从嘴里飘出来:“既如此,万年过来君上怎没看上我啊?”说着他又跑到房门口喊道:“青妩你等等!雨停了咱们再出发!”
再看房门口两个面无表情捂着耳朵的魔罗汉,他恼道:“愣着干嘛,还不去追小姐!”
这才赶紧回房穿衣。
罗生两兄妹因着要出行,纵使暴雨天收拾东西也引来了好一番兵荒马乱,城主带着公子们说要饯行,那些小姐们也纷纷给罗生青妩送来了一些路上可能用得上的东西,都被兄妹二人婉拒了。
二人的心都飞到了终年不来香客的落霞寺。
而那厢“被成了精的和尚缠住”的九幽殇在客居的寮房里眼一睁一闭,天就黑了下来。
入夜雨水也未转小,依旧汹涌滂沱。
他侧躺在锦被上,长指顺着刺绣纹路画圈圈,不知在想些什么。
画着画着,他手上动作一停,蓦地起身踩上纯白绒毯,如白日多次那般用竹竿撑开窗,雨幕中,见流光房门依旧紧闭,看了一会儿后叹了口气,又躺回床上画圈圈了。
他如瀑的黑发散在身上,宛如小怨妇般嘀嘀咕咕。
“哎,这般耗着可真磨人,若我直接把她掳回去,也不晓得会不会生气”
“先生看着脾气好,但谁知道会不会急眼直接给我一刀?”
“嘿,我还没被她捅过呢,不如试试?”
“不行不行,还是得用水磨的功夫对她,待她对我生了情,自然心甘情愿跟我走了,对,还细水长流的好。”
“可是真的好磨人呀,一刻看不见她,我这心里就跟蚂蚁爬似的又痒又难受。”
一道火光突然刺破黑沉天幕,九幽殇一惊,鞋都来不及穿便“咚咚”下床拉开了门。
本是想看看先生会不会被吓到,谁知门一打开,正撞上站在门外宛如落汤鸡般的罗生青衣。
他浑身湿透,挂着枯叶的头发乱七八糟黏在脸上,举着手,看着似欲敲门。
九幽殇一见对方这副模样,连忙指着他的脚惊呼:“退后退后!”
罗生青衣脸都垮了。
天晓得这一路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同妹妹坐着马车一路朝落霞山疾驰,谁知天黑路滑马车侧翻,妹妹直接摔断了腿,哭着喊着被魔罗汉架回了梁西城就医。
而他为了一探究竟,不得不同小厮打着伞继续往落霞山走。
屋漏偏逢连夜雨,二人终于到了落霞山下,上山路上又不知从哪儿来了阵妖风,呼呼刮着险些将他和小厮吹上天去。
然后,人没上天,伞上天了。
想到临行时十六小姐躲在垂花廊下眼泪汪汪瞧他的情景,再看面前君上毫不掩饰的嫌弃表情,罗生青衣肠子都悔青了。
只觉自己必定是有几分大病,才不远几十里路来受这份罪。
罗生青衣心头委屈,瘪了瘪嘴角可怜兮兮唤着:“君上”
“嘭”!
九幽殇用力摔门,转身靠着门板拍着心口,宛如劫后余生。
“妈的,差点以为见了鬼。”惊得骂了一句,他蹙眉冲门外喝道:“赶紧收拾干净再来见本君!”
天幕阴沉秋风萧瑟,门外的罗生青衣只觉这场雨真冷啊
可再冷的雨,能冷的过他的心吗?
九幽殇赤脚踩在绒毯上忍不住骂骂咧咧,丝毫不怕若门外人未走听见会有失身份。
“好你个罗生,入夜扮鬼想勾本君的魂吗?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说着他深呼口气,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突然想到对面房里的先生会不会瞧见,赶紧撑开了窗子,见对面仍大门紧闭,这才放下心来。
瞧九幽殇这番模样,不知情的定会以为他是畏惧精怪。
独有罗生青衣这样熟悉自家主子的才知道,主子堂堂魔君岂会被山精妖怪唬住?不过是爱干净的紧,嫌自己脏的恶心罢了
罗生青衣在小厮房里认认真真清洗了一番,交谈中还正经给他赐了个名——夺幸。
入城一趟,夺了他所有的幸运。
换了身干净衣裳,罗生青衣披了件夺幸的外袍贴着墙沿寮房廊下小心行置九幽殇房外轻轻叩门。
听见门内说了声进,他推开门,褪了鞋袜,将夺幸给的外袍叠好放在门外,这才敢进屋。
屋内陈设简单,不过一架雕花拔步床并一个脸盆架,因着九幽殇畏寒,屋子四角均挂着散发着阵阵热气的火龙珠。
九幽殇懒懒靠在床上翻书,表情仍旧有些不悦。
“君上,我洗的可干净了,不信您闻闻?”罗生青衣腆着脸上前赔笑。
九幽殇觑他一眼,淡淡道:“深夜来此作甚?”
“听闻君上在山上遇到点儿事,我这不赶紧前来为君分忧嘛。”见九幽殇怒气渐消,罗生青衣一屁股坐在毯上卖着好:“君上您是不知道,这一路大雨倾盆,我真是”
“行了,东西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