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泽南并没有害怕，只有懊悔，懊悔自己还是小看了此间主人的本领，早知如此，就该让外面五百号人一涌而入。
今夜一件事没办成，先在门房折了十一名兄弟，桃林中又失踪了三十余人。
想到这儿，他阴沉下脸道：“你家主人好本事，是姓薛吧？”
晴雯道：“是。”
“是薛公子还是薛姑娘？”
晴雯稍顿了下，道：“姑娘。”
罗泽南微点头：“还算老实，你们什么时候搬到武阳县来的？”
“去年冬天。”
“来干什么？”
“避难。”
“笑话！武阳县邻近北洪，不好生待在内地过太平日子，反来边境避难？”
“你才笑话，谁说内地就比边境安全？”
罗泽南显然不信，冷哼一声：“来边境避哪门子难？”
“避仇家。”
“什么仇家？”
“要你管？！”晴雯气鼓鼓地说。
罗泽南一时语塞。
晴雯催道：“还有什么要问的？”
罗泽南顿了顿：“我不跟你这小丫头绕弯子了，我来问你，周怀仙和你家主人是什么关系？”
晴雯似乎有点意外：“你说的是北洪国师周怀仙？”
“别装蒜，除他还能有谁？”
张蕃觉得这名字好熟悉，猛回想起赵欢提起过这个名字，李宗儒似乎对此人深恶痛绝。
晴雯摆了一个“等一下”的手势，转身进了水榭。
过了会她又出来了，肃穆言道：“我家主人说，原来万岁军将士找上门来，竟是疑我家主人是周怀仙的人么？”
罗泽南冷笑道：“你家主人太沉不住气，这就不打自招了？”
晴雯向上飞了一个白眼，切了一声：“我家主人说，可怜前太子北靖王殿下十年辛苦经营万岁军，如今金大元帅当家，竟落得如此愚蠢。”
不知道哪句话刺激到了罗泽南，他忽然怒目相视，喝道：“今晚的事是我全营上下兄弟的主张，跟金太监没半点干系！”
张蕃听到这儿有些奇怪，怎么万岁军像是北镇抚司一样的机构，是太监掌兵？
晴雯眨了眨眼，道：“原来不是金公公派你们来的？”
“少废话。”罗泽南怒气未消，“过一个时辰外面人再不见我们出去，五百健卒就要涌进来，你的迷魂阵再奥妙，也不可能困住这许多人，你们主仆免不了被剁成肉泥。”
“你等一下。”晴雯又摆了个稍候的手势，进水榭去了。
出来时，晴雯道：“我家主人说，如果你不识得此阵奥妙，还劝你不要让士卒们擅闯，此阵可以困住千余人，足下与其让健儿们在此枉送了性命，不如留着迎击北洪大军。”
罗泽南刚要说话，晴雯摆手制止了他：“将军，我家主人还说，此阵本来是为防御仇家所作，不是为了防你们，还请将军知难而退。”
罗泽南摆了摆头：“既然来了，就没有退的道理。贵主人不把来路交待清楚，就算我答应，我麾下五百健儿也不答应。”
晴雯叹了口气：“何苦来哉？我家主人问，将军到底从何处听说我们是周怀仙的人？”
罗泽南默然。
晴雯又道：“我家主人说，料想将军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只能告诉你两个字：不是。”
“证——据——？”罗泽南一字一顿。
“这倒怪了，你红口白牙地上门指我们是敌国奸细，你又有什么证据？”
“没有就不会来了！”罗泽南道。
“那你倒是拿来看啊。”晴雯手掌一伸。
“那就请你家主人跟我们走一趟，亲眼见一见证据，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晴雯漠然道：“要么你把证据带来，要么不必再多言。我家主人好言好语，请将军自重，不要失了分寸呀。”
罗泽南双手交叉在肚子前，道：“那就别扯了，等我的人进来，看看你这迷魂阵是不是真能困住我五百精锐。”
晴雯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不过很快就消退了。
就这样双方陷入僵局，沉默了下来。
张蕃皱了皱眉头，忽然开口道：“两位，我有个主意，你们要不要听听？”
罗泽南和晴雯一起望向他。
“你们一个没带证据，一个不愿离开，不如另派个人跟你们去看过证据，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罗泽南上下打量了下晴雯：“派……个人？”
晴雯嗤了一声：“你想派哪个？”
“派我。”张蕃道。
晴雯嗤一声，脸孔朝天。
罗泽南没有回答，他原本以为带来五百人够了，满可以不动声色地把这家主人抓回军营问话，没想到低估了对方的厉害，折腾到现在损兵折将不说，五百人全冲进来到底有用没用也没十足的把握。
想到眼前这小门房舍身护院，大概和院子主人渊源不浅，先带他回去未尝不是一个折衷的办法。
罗泽南犹豫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小子，你毕竟只是个门房先生……”
晴雯发觉张蕃的表情有些古怪，正觉奇怪，就听他问罗泽南：“刚在院子外面你打的那套拳法叫什么名字？”
罗泽南半天没回过神，不知道为什么门房小先生突然问起这个来。
“金刚风。”
“你学的好像不全，想不想多看几招？”
罗泽南如同被雷电击中一样，目瞪口呆望着张蕃，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蕃思忖罗泽南打出来的招式只有【五柳迎客】第一式第二种变化的一半，另一半也不知道他师父到底有没有教过，他决定赌一把，于是跃后几步，开始自顾自地演练第一式第二种变化的另一半。
才演了十二招，他就在罗泽南脸上看到一副痴呆的表情。可以停了，目的已经达到了。
“怎么样？”张蕃问，“我这门房先生有没有资格和你们走一趟？”
罗泽南此时心中翻江倒海，五百年来，本门前辈们早就发觉金刚风有些招式间不连贯，一直疑有残缺，这在入室弟子中并不是秘密。他练了十几年金刚风，一眼就认出小门房演示的招式中，有九招是他刚才并没有使用过的，另外三招竟然是他从未见过，而且就是这三招把其它招式衔接起来了。
金刚门上下用了五百年时间也没钻研出哪怕一招来弥补缺憾，他刚演示的这三招绝不可能是这一会儿功夫凭空编造出来。
罗泽南恍然大悟，原来这小门房根本不是现学现卖，而是早就学过金刚风，可他为什么连名字也不知道？
多出来这三招又是跟谁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