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蕃问道:“你是哪里的人?你可认得我?”
“呃……认得,不敢瞒张公子,在下,不是,小的在刘统领军中任队将一职,昨、昨晚上,小的带一队人就在校场边上候着,因此认得公子、尊、尊颜……”
“哦~~”张蕃这才明白。看来陈焕说的不假,校场上与刘锦云一战意外地让自己在一些边军中有了点名气。
张蕃一指周乙,徐徐道:“我大表哥还在这儿站着,他还没放话呢,你就这么走了?”
黑脸壮汉恍然大悟,躬身朝周乙一揖到底,道:“周爷,那几个混账行子迷瞎了眼,对您和大嫂出言不逊,我跟他们也不熟,回头定替您拾掇他们那几张臭嘴。”
周乙还没反应过来,像没听见似的,木然望着他。
张蕃以为周乙不解气,问道:“表哥,既然他也道歉了,我来打个圆场,要不我赏他两巴掌,这个事咱们就算过去了,你看行不行?”
“不行!”黑脸壮汉吓得魂飞魄散,抢先喊了出来。
他亲眼见到这少年一掌击碎铁锤,再一掌把百人敌刘统领打飞,挨一掌连个全尸都没有,何况两掌?
而且这少年才打完刘统领,紧接着不知怎么地把人家师父也弄死了,然后拍拍屁股就回家了,刘锦云那么豪横的人,连个屁都不敢放。
黑脸壮汉的眼神无比坚决,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果断朝周乙扑通便跪,一言不发,只不停磕头。
周乙不知所措,望向云娘,云娘也是个怕事的,忙冲他点点头。
周乙挠了挠头,道:“你们走吧,今后不……不要再来找我们……行不行?”
“不敢不敢不敢!绝对不敢!”黑脸壮汉如释重负。
张蕃云淡风轻地补了句:“你要是再来找我表哥麻烦,我去刘锦云营中把你弄出来也不麻烦。”
“小的打死也不敢找周爷的麻烦!周爷!你信我啊!信我啊!”黑脸壮汉接连磕头,听声调像是要哭。
周乙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给他当街磕头,还管叫他周爷,他转头见云娘看向他的眼神,顿生一股豪横感,胆子也大了,厉声高喊:“滚!”
黑脸壮汉又朝张蕃磕了个头,忙不迭爬起来,扇子掉地上都忘了取,倒退几步,带着同伴撒腿就跑。
云娘扑到周乙怀里哭了起来。
周乙轻抚她的后背,一脸动容,长这么大,他从没像今天这样威风过,还是在自己未过门的媳妇面前。
张蕃回到马车旁等了一会儿,觉得等他俩这把狗粮撒完,估计城门都关了,于是提醒道:“大表哥,不是我扫二位兴,咱们真得走了。”
“哎,来了来了。”周乙赶忙应了一声,又安抚了云娘几句,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
上了车,周乙将一把折扇递过来,道:“是刚才那混蛋掉地上的。天热,你可能用得着,我捡起来给你路上用,嘿嘿。”
张蕃不愿拂了他的好意,便接过来,拿在手上感觉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原来还是把铁扇,扇骨为精钢打造,扇面是丝绸,扇面上还有二字草书“坦荡”。
张蕃见是这两个字,不觉哑然失笑,拿起来扇了扇,道:“大表哥,你别说,风还挺大。”
周乙看了看扇面,笑了:“谁家做个扇子,怎么上面还写个‘荡妇’俩字?”
张蕃一愣,忙低头看去,那个草书“坦”字不细看还真像个“妇”字。
两人乐不可支,一起哈哈大笑。
张蕃把扇子合上,顺手揣进了怀里,道:“出城。”
“咱们出城要去什么地方?”周乙问。
“寡妇坟。”
“寡……?”周乙的笑容凝固了,老家是他最不愿意回去的地方,正想开口说什么,想起张蕃刚帮了自己和云娘,又把嘴巴闭上了。
“公子说去哪儿,老周就去哪儿,坐好喽!”
周乙熟练地一扬鞭,“驾”,马车一路急趋,很快出了县城。
……
周乙赶车的确是把好手,马车走得又快又稳,轿厢只有轻微的摇晃,张蕃坐在车内闭上眼睛,随时静听周遭的动静。
他知道夜晚的郊外并不太平,如果自己在路上进入白日梦状态,万一周乙遇到什么危险,根本来不及施救。
走到半道上,张蕃忽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对面传来,听声音至少有十几匹马,他沉着地掀起轿帘子,越过周乙的肩膀朝前望去。
周乙也谨慎地放慢了速度,大气不敢出。
一队骑士由远及近,待近了,张蕃和周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队僧人。
这队骑马僧人中,有的马背上系一杆方便铲,有的插一把戒刀。
跑在最前面的那匹马上坐着一名五十余岁的僧人,只他一人的马背上系的是一条乌黑长棍,那僧人见张蕃在望他,也回望了一眼,马不停蹄地越过了马车。
张蕃目送这些僧人离开后,颇感奇怪,自语道:“总共十三骑,真怪,这么多僧人夜里带兵器去做什么?”
周乙一扬鞭,催马儿加快速度,回头道:“你不知道?这些就是僧兵,领了朝廷执照的。就不知道是哪座寺里的和尚,反正看这样子不像是去谁家作法事。”
张蕃见这些僧人并无敌意,这才放下心。
马车走了一会儿,忽听到身后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张蕃正疑惑时,那名五十余岁的年长僧人和另一名年轻僧人去而复返,驱马拦在了张蕃的马车前。
两名僧人探头仔仔细细把张蕃瞧了好几遍,然后交换了一个眼神。
“阿弥陀佛。”年轻僧人在马上单手合礼,道:“恕贫僧冒昧,请问施主姓什么?叫什么名?”
张蕃心想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昨晚上遇个恨我到死的小学生,今晚上又遇到两个打听人家名字的和尚。
张蕃心中不快,但不愿此时横生枝节,反问道:“两位大师,有事吗?”
五十余岁的年长僧人脸色忽变,双瞳精光大起,直勾勾盯向张蕃,却只道:“施主……”
张蕃不自觉地望向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渐渐地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主公!
主公??唉?!不对劲,我怎么进了归去来神境?
主公不是自己要进来的么?
不是我,有个老和尚盯着我看,我才和他对视了一眼,就开始感觉意识模糊,然后莫名其妙就进了神境中。
原来如此,这僧人一定对主公施了佛门的‘无妄咒’,此乃一种类似摄魂术的小神通,凡人一旦被控制,有问必答,答则必诚实不妄。好在主公有归去来神境,意识稍一恍惚便被强行拉回神境,以免失了心志。这等小神通的施法只在一瞬间,主公再次退出神境,自然神志不受侵害。
为谨慎起见,张番仍数了十二秒后才退出神境,果然神志已恢复清醒,他不敢再看年长僧人的双眼,嘴里喃喃道:“周……伍。”
周乙瞪大眼睛看了他一眼。
两名僧人表情一松,年轻僧人躬身道:“请施主恕贫僧无礼了,夜间多行露,多加小心。告辞。”
张蕃猛晃了晃脑袋,俨然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
“两位且住!”张蕃喊住了两人,道:“请问大师,来的路上有没有见到一队押送囚车的官军?”
年轻僧人看了一眼年长僧人,见年长僧人微一颔首,才回道:“看见了,贫僧与官军相遇时,他们正在寡妇坟的一片竹林北扎寨。”
说完,两名僧人便疾奔离去了。
等僧人走远了,周乙才敢问:“你打听那些官军干啥?!”
“大表哥,你可知道寡妇坟到底有几个竹林?”
“大点的只有一个。你到底要干啥?”周乙感到后背有些发凉。
“你只管带我去那儿,其他的事不要问。”张蕃以不容质疑的口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