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跟北域差别也不算大啊……”方闲边走边总结,只是身边的女孩一直跳来跳去,显得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都说南疆邪性,旁门左道,巫蛊赶尸,诸般诡异,不祥,不适合外人前往。
    可方闲觉得这里似乎和北域没什么区别。
    一样的地广人稀,一样的荒凉萧条。
    要说繁华,还得是东土和中原。
    他都有点后悔了。
    降头呢?蛊虫呢?通灵呢?还愿呢?请神呢?
    “前面就是第一个村落,先去找个地方歇息,再问问最近的城池还有多远。”方闲拍拍女孩肩膀,“走了。”
    夏叶不再跳跃,乖乖跟上。
    这是个普通的村子。
    路过村碑的刹那,后脚落地的瞬间,几个稀松平常的想法在方闲脑子里冒了出来。
    此处不过是千千万万个城镇之一。
    我有些疲倦。
    想喝水了。
    方闲停下。
    “有意思。”
    “掌柜的……”夏叶单手拽着他的袖子,同时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我想喝水。”
    “我也渴了,但还能忍,再走走就能看到住户了。”方闲拔开壶塞,检查了一下,确认无误后将水壶丢给夏叶。
    先陪对方玩玩。
    “一会你看着我,不要离开视线,也不要说话。”方闲悄悄传音。
    女孩虽然不解,但还是记在心里。
    掌柜的生了副好面孔,看不够的。
    路过稻田,紧随其后的是一棵大榕树。
    榕树树干粗壮,至少需要四到五位成年人合抱才能绕上一圈,树枝上长满了叶子,其中最长的一根枝条垂下,一伸手便能触碰到。
    看起来是棵相当健康的树。
    可它隆起在外的树根已经坏死。
    方闲无视了它。
    枝条稍稍颤了颤。
    “运气不错,有个寺庙。”方闲指了指前方,拉上身后的女孩小跑过去。
    “无明寺……”他念着牌匾上的题字,表情由疑惑到坦然,“真是个好名字。”
    门是开着的,方闲径直入内。
    刚一进门,他的心便狠狠颤动。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未曾用神识探查村落,因为对方来头不小。
    结果亲眼目睹寺院全貌后,方闲宁愿自己受到潜意识影响。
    这里比黑山寺过分太多了。
    人筋缠在院里的桑树上,绑住人发,凌乱地垂落在地面上,随着风吹摇摇晃晃。
    正殿,法堂,禅房,一切建筑皆由骸骨搭成,少部分还黏连着未去净的皮肉,腥臭难闻。
    正殿最顶,躺着一具近乎干瘪的尸体,五官扭曲,不成人样,仅能勉强辨认出生前是位女性。
    滴答,滴答。
    尸体还在滴血。
    尽管她即将干涸。
    方闲杀过人,也斩过妖。
    可他不喜欢见血。
    只要对方愿意配合,他基本都会留人一命,送去官府。
    该杀时,那就一剑。
    没必要折磨死者。
    不仅方闲,直到今天之前,他见过的魔修,也尽是些目的明确之辈。
    比如北域掩日魔帝座下那位左护法,潜入赵家却未伤一人,只取一朵尸骨花。
    死亡应当有它的意义。
    方闲呼吸短促。
    他生气了。
    “有人吗?”方闲强忍不适,推开白森森的正殿大门。
    殿内仅有一名未剃度的青年男子,盘坐在暗红色的柔软蒲团上,手捧一卷人皮,眼神狂热。
    方闲的呼唤声打断了男人的,他飞快地抬头,继而换了个姿势,闷声不响。
    头顶,女尸滴落的血液打在他身前。
    “你叫什么名字?”方闲又问。
    男人依旧沉默。
    他的身体状态极差,堪称形销骨立,全靠一口气吊着。
    没人管的话,他甚至活不到明天。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方闲换了种问法,这一次,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呆愣许久,露出思索的表情,然后靠在书架旁,闭上双眼,睡着了。
    方闲移开视线,转向正前方的的须弥座。
    弥勒佛,三面佛。
    弥勒佛身上的袈裟就是自身的皮肉,类似于极度肥胖者陡然瘦下后松垮的皮肤。
    三面佛面容夸张,贪面馋涎欲滴,嗔面怒目圆睁,痴面浑浑噩噩。
    方闲点了一炷香,接着带上女孩离开,临走前,他瞥了一眼那个睡着的男人。
    男人暂时不会死。
    夏叶从头到尾牢记掌柜的话,看着方闲的背影,全神贯注。
    偶然用眼角余光望见四周场景,也没太大反应。
    普通寺庙。
    但是好渴啊,喝了水还是好渴。
    强烈的脱水感令女孩眼神恍惚,世界在摇晃,她抓住方闲的手才能勉强走下去。
    夕阳西下。
    村里的天黑的比外界更快。
    赶在暮色彻底降临前,方闲接触到第一户人家。
    “你们是什么人?”开门的是个中年人,眼睛睁得很大,脸上浮现不自然的腮红。
    “我们是从中原来看亲戚的,恰巧路过此处,不知可否借宿一晚?”
    “去别人家吧,我这没什么好招待的。”话音刚落,中年人作势欲关门。
    “我们可以给钱!”方闲从口袋里拿出几枚铜钱。
    中年人一身洗到发白的破旧衣裳,显然不算富贵人家。
    他站着不动,盘算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接过铜钱,拉开门,让出一个身位,示意二人进去。
    进门前,方闲顺手捡起地上的一个纸团。
    从寺庙离开后,方闲一路上零零散散捡到过其它纸团,但上面写的尽是些不知所云的话。
    “记不清。”
    “我记不清了。”
    “我好像生病了。”
    “腥的。”
    “我成了!”
    方闲摊开纸团,不出所料,仍是那些没有条理的话。
    字迹缭乱,可以看出笔者正处于歇斯底里的状态下。
    “咦?”方闲刚要把纸团收起,一翻面,看到了背后的画。
    与字迹不同,这幅画十分清晰。
    一个俊秀的年轻和尚。
    “喝水么?”中年人从瓦缸里取了一瓢水,给自己倒上。
    他盯着方闲的脸。
    随着瓦缸的打开,浓烈的腥气夹着铁锈味布满了整个房间。
    那不是水。
    是血。
    夏叶受到刺激,她实在太渴了,肩膀不住的抖动。
    “你们这水,是从哪打上来的?”方闲及时扶住女孩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