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一声,光亮消失,棺材盖被摁了回去。
“死人棺材也敢碰,敬神不敬鬼啊?!”老王及时赶来,起身把人支走了。
人走后,老王敲了敲棺盖,喊了声“没人了”,转身回床榻躺着。
方小四从棺材里冒出,一声道谢。
那块烙铁抱住她的脚踝,她掰也掰不开,拖着腿回药馆。
溜子一看,捂着嘴道:“四哥,你拐来的小孩?”
方小四无语,道:“你看我身上哪点,像做那种事的人?”
方小四解释前因后果,想今晚就把人送走。
可海怪抱着腿死死不放,溜子拉了也奈何不得,只觉得脚上的皮要烫熟了。
最后,海怪留了下来,成了抱抱。
他不会说话,成天抱着方小四大腿,于是取了个名,叫“抱抱”。
而且,他只抱方小四的大腿。
朱大户在扎纸铺,找到丢失的珍珠,一颗不少。
方小四跟他们说海怪跑了,镇民才放下心,开海捕鱼。
医馆多了抱抱,买菜钱大幅消费掉。
实在没钱了。
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把抱抱扔海里,她在岸上等他吃完再上来。
抱抱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他身体慢慢的长开,有一天方小四猛然发现他的头已经到自己的臀上。
她盯着抱抱看。他眼皮居然睁开了一下,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就好像,自己亲手养大了一个孩子。
方小四看着仔细,那是黑眼白珠的眼睛,不同于一般人。
她和溜子倒没有大惊小怪,他们本来就是精怪。
什么牛头马面没见过?
日子久了,他们带着抱抱出门,逛街走巷。
为了避免突然睁眼吓到人,方小四给他裹了一层白色眼带。
可很快,这份来之不易的祥和平静,瞬间被打得稀烂。
有一次,方小四和溜子送药去,叫抱抱在巷口等人。
有个顽童抢她买给抱抱的虾仁饼。
抱抱死拽着不放,顽童把他给推倒在地,接着抢他的饼。
男童捡起掉在地上的饼,张口要咬下去。
方小四看到时,一只五爪划过顽童的脸。
手起手落,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她赶过去,那顽童在地上疼地直打滚,满嘴血。
嘴角撕裂到耳根,剩下四道割破脖子上,血流了满地。
她顿时懵了。
她颤抖着手,用两只手死死摁住顽童的脖子。
一只沾血的手捡起虾仁饼伸在她面前,另一手去扯她的手。
她知道,抱抱不想让他去碰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
那时候,方小四觉得天崩地裂不为过。
她几乎失去理智,把饼抢过来,发怒一甩,饼摔在地上,碎开成。
她怒不可遏,冲着递给她饼的抱抱,喊:“滚啊!你这个怪物!”
隔着一层白布眼带,她隐隐约约看到他微微睁开的眼睛。
白带有些湿润。
她顾不得,两只手立马摁住那男童的颈脖。
溜子见情况不妙,赶紧带着抱抱回药馆。
那顽童最后还是死了。
方小四不知道怪谁。
她只觉得老天在跟她开一个巨大的玩笑。
那晚,她接近三更才回去。
手上衣服全是血,还有挖土的泥。
方小四一脚跨进大门,一双熟悉的手就要环上她的臀部。
往日,她期许这种暖意从腿部上涌全身的拥抱,但此刻她忽地头皮发麻。
那只手,拥抱她的手,今天杀死了一个孩子。
她吓得后退,冷冷道:“别碰我。”
溜子和抱抱都懵了。
抱抱不知是听没听到,又向前走,伸手就要环住她。
方小四贴在门墙上,呵斥道:“叫你别过来,听不懂吗?!”
抱抱还是义无反顾的去抱她。
那一股热流她第一感不再是暖,而是烫。
是痛的。
她一手推开,也许是力道太大,也许是抱抱完全没想到抱住的人会推开他。
他狠狠摔在地上。
溜子看着,就要去扶抱抱,可他偏偏不起。
因为以前每一次,他倒了,方小四会第一个去扶他。
他偶尔还会假装摔倒,等着被扶,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抱大腿。
但此刻。
方小四冷冷看着他,晦暗不明,眼尾泛红。
溜子看一个不扶,一个不起,转个话题道:“先吃饭吧。”
他们都等着方小四回来一块吃。
菜桌上饭菜都冷了。
方小四埋头喝粥,溜子啃馒头。
抱抱举着勺子一次次伸在方小四面前,等着她像往常一样一勺勺喂自己。
因为抱抱不会抓勺用筷子,方小四想了法子教他,她喂一半,剩下半碗他自己吃。
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习惯这样。
但她现在只顾埋头喝碗上的粥。
终于,抱抱不知递了多少次勺子在她眼前,一次次被她推回去后。
“铛”!
她一手把勺子抓过,甩了出去,用从未有过的愤怒道:“爱吃不吃,不吃饿死你自己!”
“你把我当你谁了?!”方小四踹开凳子转身,就要走。
说完,她脑子嗡的一下,就后悔了。
转身回房。
抱抱起身,拔腿想跟过来,方小四头也不回道:“别跟着我。”
她语气冷冷沉沉的,抱抱第一次犹豫,停下跟她的脚步。
等她“哐”一声把门关了。
看见到那条白布瞬间染红了。
抱抱脸上垂下两条血泪。
她僵着身,把门“砰”的一声关好,锁上。
屋里只有两个房间。
以往,抱抱都是跟着她睡的。
但现在她甚至不敢再去多看他一眼。
接下来的好几天,她不停地上山采药。
大清早上山,暮色降临才回来。
抱抱像以往一样,靠在门板上静静等着。
等她跨进门口的一刻,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是以前。
她最期待和温馨的事。
然而现在避之不及。
她没法面对自己的内心,没法面对真实的抱抱。
海涨潮了。
她早早打算让他离开。
不管去哪好,别留在人间了。
那一夜,月亮也格外圆,只是月光暗淡了不少,风吹的寒凉。
“待会,跟我去海边。”
她知道抱抱能明白她的意思。
就算不明白,她去哪,抱抱也会跟着,如果她不拦的话。
抱抱跑回衣橱里要拿衣裳。
方小四每次会在岸上等他,然后给她穿上一套干的衣服。
但那晚,方小四说不用。
毕竟,也不用上岸了。
她不会再等他了。
方小四拉着他出门,转手又松开。
这时,她发现抱抱已经长到她脖子的地方,原本的衣裳已经不大合身。
抱抱身体愈发像少年郎,高而坚挺的鼻梁,微突的喉结,白皙的肤质,嘴角一抿有紧绷的唇线。
她来不及细想,心里这种微妙的感觉来源于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