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寒意将散未散，连日的春雨一阵一阵下个没完，整个神界都笼罩在春寒料峭之下。宫里那些初初冒头的春芽，却是生机勃发。
苏苏待在凤仪台，算来已有数月。
来的时候还是深秋，当下已入了次年的初春。
靖川将她照顾得很好，身子也完全恢复了。
只是春日犯懒，总是多眠。
这段时日，烛熹待在凤仪台，很多东西看在眼里，羡慕也在心里。
高高在上的靖川上神，一心都扑在了苏苏身上。
一应起居，可谓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天，闲来无事，两人在水榭中饮茶，看着微风拂过的湖面荡起一池涟漪。
烛熹托腮问道，“苏苏，以往，紫宸宫那些事，你可放下了？”
这些日子，苏苏不提，便也无人开口询问。
但见她的状态日复一日地转好，烛熹才试探着问了一声。
原本早已波澜不惊的心潮，又被一颗小石子激荡起层层涟漪。
捏着茶盏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苏苏才回道，“放不下又能如何呢？我虽知道他没有杀了竹影。可说到底，他心底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苏苏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烛熹心下亦是了然。
她握着苏苏的手，莞尔道，“若是放下了，何不看看眼前人。”
她是心悦靖川的，但她也明白，自己在靖川心里大抵是没什么份量。更别说，她从未想过要与苏苏争些个什么。
苏苏不解地看着她，“什么意思？眼前人？”
“对啊。”烛熹朝着湖对岸努努下巴，那人正往偏殿走去，也不知瞧见他们没有。
“……”苏苏一口茶水差点儿没呛出来，“不可能，我跟靖川太熟了。算来，还是他将我养大的。别说我没这心思，他更是没有。”
苏苏说得笃定，她不想烛熹乱点什么鸳鸯谱。
烛熹却是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你啊，当局者迷。”
“君上若是对你没这心思，为何有关你的东西尽是他亲自过问。连煎药这等小事也不愿旁人来做，你说你来了凤仪台，还有哪处是他没照顾到的？整个凤仪台都知道，就你还蒙在鼓里。”
“……不是。”烛熹话音落下，苏苏极为不自然，“谁让他当初瞒了我那么长时间，他做这些，不过是为了补偿我罢了。”
烛熹抿了一口清茶，笑意盈在脸上，却不想再多说什么。
苏苏捏着茶盏脑子亦是乱成了一锅粥。
靖川对她的好，比竹影对她的好，不知好了多少倍。
这些，她都知道。
虽是不愿意承认，可是，心底有一处被自己冰封的角落，依旧被那人占据着。
她自己十分清楚。
早已经过情事，又怎么不懂靖川的心思呢？
不过是一人不说，一人装傻罢了。
今日被烛熹挑破，反而不知日后该如何自处。
两人还沉默着，那人一袭鸢尾色衣摆已至跟前。
说什么来什么。
苏苏目光躲闪，微微偏头。
烛熹笑道，“我还有事，你们聊。”
“哎——”
苏苏看着烛熹离去的背影，唤了一声，那人哪里肯回头。
靖川不明所以，“怎么了？”
“无事。”这个烛熹，跑什么啊。苏苏十分懊恼。
靖川也没多问，坐在她身旁，极自然地撩开她的袖袍，露出一截藕色的手腕出来。他将手指搭在脉上，仔细诊了一会儿。
神情却严肃起来。
苏苏见他表情微变，便奇道，“哪里不好吗？我觉着这段时日恢复得可好了。”
靖川收回手，敛住肃穆的表情，勾了个浅浅的笑，“没什么，是很好。”
“那你方才怎么那副表情？”
这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温和的眼眸中，渗出点点星光。
缓了一会儿，他才郑重开口，“苏苏，你愿意……”
“不愿意。”她知道他要说什么，才将他的后话拦在喉咙中。
一个个的怎么回事，刚走了一个烛熹，正主这么快就寻上门来？两人约好了似的。
面上虽是平静如水，心里早就吵翻了天。
靖川沉默了一会儿，“你听我说完。”
不想听，不要说。求求你了……
可是苏苏没有说出口，因他见这人的神情，令她委实不好拒绝。
本来脸皮就薄，这会儿更是早已窜起两片绯红。
眼见苏苏没有说话，靖川深吸一口气，“我心悦你，往后，你愿意让我来照顾你吗？”
这句话，他对着瑶姬从未说出口过。当下果真说了出来，他倒是松了口气。
苏苏搞不懂，没有任何征兆的，为什么靖川要突然说这些。
像往常一样相处不好吗？刚被一人伤了，她才躲起来悄悄疗了几个月的伤。且不说她对靖川没有那等意思，即使是有，眼下她也不愿意再一头扎进这深渊里去。
苏苏无措地扯着自己袖袍，“君上，我……”
后话怎么也说不出来，眼见靖川又要张口，她抬手捂住他的嘴，“别说，让我静静。”
靖川的神色愈发柔和，苏苏的掌心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他情难自禁，在她掌心落下轻轻一吻。
薄唇传来的温度，令苏苏心口一跳。
她抽回手，微微咬着唇，心慌地灌下一口热茶，“我走了。”
话音落下，便逃离了水榭。
靖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像是近在咫尺，又像远在天涯。
他不是突然冒出的这种想法，这句话，他早就想说了。
方才为她把了脉，才觉再不说，就晚了。
苏苏有了身孕，第一次替她诊脉时，他便知道了。
文昊诊不出来，是因为她的真身被颂泽的术法掩住了。
她肚子里的，是颂泽的孩子。
也难怪，当初上了紫宸宫，靖川给了颂泽一掌，他都接不住。
可是靖川不介意，只要她愿意与他在一起，哪怕只拥有片刻，便也值得回味一生。
这么久以来，苏苏闭口不提她与颂泽的事。
他了解瑶姬，也了解苏苏。
做了决定，便是不会再回头。
所以，他愿意做孩子的父君，他想好好照顾她们母子二人。
若是苏苏同意，他便有办法让她相信，那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靖川没有气馁。神山岁月漫长，他相信，终有一日，他能打开苏苏的心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