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雷霆落下，沈念下意识闭眼。
补天箓中，除去裴林的肉身精粹，还有他凡人时的一切。
可以说，那里封存着他的过去。
如今，尽数淹没在雷霆之下。
雷光散去，魔龙宫后山一片狼藉。
补天箓不见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沈念心中没觉得遗憾，惋惜，心疼，懊悔……
只有若有所思的平静。
这道雷霆，正如它降临时贯通天地那般，也将沈念的人生分为两截。
淹没在雷劫之下的，是沈念过往的所有，也包括他的仇敌留在世间最后的痕迹。
雷云缓缓消散。
魔龙宫上空雨过天晴一般，碧空如洗，祥云环绕。
一点也看不出这里是贫瘠之地，魔道之地。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如今也算彻底斩断过去，可新……又在何处？”
沈念心中喃喃自语。
突然！
他心有所感！
补天箓并没有消失，只是不见了。
正如它的名字一样。
补天之箓，最终肯定要补给苍天。
只是沈念感到奇怪的是，为何他会对一个已经补给苍天的符箓产生感应？
这种情况功法里没写，沈念完全一脸懵逼。
怎么个事儿？
沈念试探性地伸出手，手指虚捏。
一张深邃如渊的黑色符箓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这……什么情况？不是毁灭在雷劫之下了吗？”
沈念打量着补天箓，发现相比之前的那张，眼前这张多了一股魔意。
和先天修魔圣体同宗同源的魔意！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补天箓也被先天修魔圣体百倍反哺了？”
沈念只能用这种蹩脚理由解释，不然更加无法解释补天箓上的魔意从何而来。
“如果先前的补天箓是苍天授箓于人，天最大的话……”
“眼前这张魔意森森的补天箓，应该是魔授苍天箓，魔最大吧？”
想到这里，沈念轻笑出声。
天大，地大，魔最大！
魔头补天，天何以报魔？
自己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这般经历过淬炼的补天箓，沈念不知道它到底成了什么级别的法宝，迫不及待想试试它的威力。
“应该能把我目前的根基摧残碎吧？”
沈念有些兴奋地冒出这个想法。
只是还不等他找地方测试，余光瞥见雷劫下一地狼藉的后山花海。
花——海——！
=????(???????)
完蛋辣！
殷云漪最喜欢花了。
这些花可是她特地从百花谷取回来的种子。
也正是从百花谷回来的路上，在赤地千里，寸草不生之所在，捡到了孤苦无依的沈念。
沈念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一时心如死灰。
这下真的完蛋了！
这谁能想到吸收个元婴精粹而已，区区炼气法宝怎么就惹来雷劫了呢！
沈念灰溜溜步入青铜殿，来到殷云漪身边。
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双手捏着衣摆。
这下不用像了，他现在就是做错事的孩子。
殷云漪从打坐修行中睁开眼眸，惜字如金道：
“炼气境界，根基稳固，不错。”
“宫主姐姐，我……我把你最喜欢的花给毁了……”
沈念小声嘀咕一句，主动承认错误。
“嗯。”
殷云漪随意回应一个字，重新闭上眼睛。
“？”
沈念微微抬起头，偷看了一眼殷云漪。
怎么只有一个字？
嗯，就完了？
这……这画风不对吧？
沈念都已经做好接受雷霆之怒的准备了。
要知道，殷云漪不能离开青铜殿太久，否则青铜诅咒就会加剧。
可为了这些花，她专门跑到千里之外的百花谷。
怎么算也不应该只有一个“嗯”字才对啊！
察觉到沈念仍旧老老实实站在那，殷云漪开口道：
“本宫现在最喜欢的已经不是花了。”
“和你的修行比起来，这些算不得什么。”
“你不必如此拘谨。”
沈念闻言，终于是松了口气。
“最喜欢的不是花，那宫主姐姐现在最喜欢的是什么呀？”
沉默。
殷云漪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份沉默在沈念看来，并不是殷云漪不想回答。
沉默本身就是回答。
她真的很喜欢花。
不单单因为花海好看，更是因为浓郁的花香可以掩盖住铜锈的味道。
殷云漪每天早晚都要洗澡，换新衣服。
即便她身上本就不染尘埃，可她仍然如此。
沈念相信，如果毁掉花海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任何一个人，现在坟头草应该已经三米高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普通的花香可掩盖不住青铜诅咒的铜锈味道。
整个青苍州，只有百花谷的灵花才可以。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沈念转身就走。
“你去哪？”
殷云漪就像猜到沈念要做什么一样，问道。
沈念脚步没停，边走边说。
“去百花谷，给宫主姐姐采花回来。”
听闻此言，殷云漪睁开眼睛。
剪水双瞳倒映着沈念急匆匆离去的背影。
嘴角微微勾勒一点微笑。
笑容很浅很浅。
浅到殷云漪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笑。
囚困禁地，数不清的暗无天日当中，她的心早已麻木。
她几乎忘记了喜怒哀乐。
在不知道多少岁月之前，就化为人形的这副身体，只剩下本能的情绪反应。
提醒她这个已经锈迹斑斑，腐朽破败的灵魂。
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要哭，什么时候会生气……
当然，更多时候，殷云漪都是沉默的。
捡到沈念的这些天，与她过往的岁月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她从沈念身上看到了喜怒哀乐各种情绪。
她尝试在学，学着恢复成正常人。
殷云漪察觉到了。
“原来笑是这样的……”
沈念说要去给她采花回来，的确应该让她感到开心。
可说出口的话，并未沾染半分喜悦之意。
一如既往地冷清，像阴暗潮湿角落里慢慢腐蚀的铜锈一般。
“站住，回来。”
殷云漪觉得她不应该用这种冷漠的语气，但不知道要怎么改变。
沈念回到殷云漪身边，抬起头和她对视。
“已经不需要花香来掩盖铜锈味道了。”
“本宫找到了更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沈念的错觉。
他竟然从殷云漪的话语里听出来一丝开心。
“更好的？”沈念好奇道：“是什么？”
“你。”
殷云漪仍旧只回答了一个字。
沈念受宠若惊地后退半步。
“啊？”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