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生看得出来,刘春凤跟自己一样,也是个可怜人。
    出于同情怜悯,不可能让她赔修手机的钱。
    刘春凤陷入自责懊悔,不安地摆弄着衣角。
    “刘大姐,我来道观里烧香,不太懂规矩,你教教我好吗?”昭生露出和蔼的笑容。
    他故意让刘春凤帮点小忙,抵消她的感恩之情。
    刘春凤连连点头,眼里泛着感激的泪花。
    逍遥宫香火鼎盛,山门前挤满了善男信女。
    红墙外植着一长排高大的菩提树,树下有很多小贩撑一把大伞,卖点本地的特色小吃。
    昭生跟着刘春凤买了点香,然后踏入山门,拾级而上。
    刘春凤很认真地讲述各种讲究和禁忌。
    不要踩门槛,门外是红尘是非,门内是清净之所。
    上香要上三根,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祈福时佛家用合掌礼,道家则用抱拳礼,左手抱右手,负阴而抱阳。
    ……
    昭生一一遵从,想起了小时候,妈妈带他们兄妹逛庙会的场景。
    也是这么热闹,也是这么多规矩。
    可是他的心却越来越冷清。
    刘春凤上完香以后,恭敬地跪在三清天尊的神像前,口中念念有词。
    希望神仙保佑,她的儿子平安无恙。
    昭生原本不信鬼神,但到了这里,油然而生一股敬畏之情。
    他也学着刘春凤的模样,虔诚地向神灵许愿。
    希望上天对小兰仁慈一些,不要把她从自己身边带走。
    从三清殿出来,刘春凤要去求平安符,昭生则要去求签。
    因为追梦前两天又告诉他,逍遥宫太大,不容易碰到,可以在求签的道长那等候。
    现在昭生手机摔坏了,没法联系对方,只好早点去。
    “刘大姐,别担心,一切总会好起来的。”昭生向刘春凤告别。
    “谢谢你,你也是,都会好起来。”刘春凤向昭生鞠了个躬。
    她又告诉昭生,如果修手机花了太多钱,就去608病房找她。
    昭生点头答应,但并不打算那么做。
    一看对方的样子,就是被医药费压得喘不过气,他又何忍再添一根稻草。
    解签的偏殿前,坐着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道长,须发有些斑白。
    身前的案上,摆放着签筒,身后一面墙上挂着签文。
    几个少女正围着他解签,听口音是外地的游客。
    道长摇头晃脑,口若悬河。
    “你们出去打听,我张半仙卖出去的产品,都是经过国际标准认证的。”
    “这款洗面奶,添加九种天然植物萃取成分,温和不刺激皮肤。”
    “控油净痘驱螨,用完后脸部不干燥不紧绷,主打一个清爽。”
    ……
    昭生听得瞠目结舌,还以为到了商场里的护肤品专柜。
    他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带桂花的女生。
    道长手里拿的洗面奶,一看就是三无产品。
    他推销得唾沫横飞,那几个外地女游客也没上当,说几句客套话后转身离去。
    “唉,消费降级了,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张半仙惋惜地自言自语。
    昭生快步走上去:“道长,你好。”
    张半仙眼睛一亮:“年轻人,你买洗面奶……不,你求签呀?”
    昭生心想等着也是等着,便求一支。
    他拿起签筒,摇了半分钟,才摇出来一枚竹签。
    看到上面的“下下”二字,瞬间脸色大变,心沉到谷底。
    “问什么?”张半仙眯缝着眼寻找签文。
    昭生原本想问小兰的病情,但摇到下下签,便不敢再问。
    急切之间,他随口道:“问姻缘。”
    张半仙打开签文,抑扬顿挫地念了出来:“暂到人间几度秋,为谁辛苦作蜉蝣。朝生暮死非予罪,哭向离炎泪迸流。”
    昭生虽然没读过太多书,但还是听得出来,这不是什么好词。
    朝生暮死,意味着即使得到爱情,也会马上失去。
    不过这道长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希望他的话没那么灵。
    “小伙子,你平时用什么洗脸?”张半仙话锋一转,眼角余光瞥在自己的产品上。
    “我不买洗面奶。”昭生立刻拒绝。
    “那你喜欢书画、乐器、工艺品什么的不?”张半仙很执着于解签带货。
    他拉开抽屉,捧出来一大堆破烂。
    一看就是从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物不美价不廉。
    昭生想要开溜,可追梦还没来,只能假装对这堆破烂挺感兴趣。
    他随手拿起一卷画轴,徐徐展开。
    “年轻人,有眼光,这是唐代传下来的古画,诗佛王维的真迹。”张半仙竖起大拇指。
    昭生没听他鬼扯,欣赏起这幅机器加工的印刷制品。
    画面是一幅春日图,有山峦、城郭、楼台、河流、垂柳等等,整体风格自然清新,不过印刷得太粗糙。
    挂在家里当装饰画,都显得寒碜。
    画上有题诗。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我看兄弟也是懂艺术的人,这幅《少年行图》跟你有缘,三千块你拿走。”张半仙口气非常豪爽。
    “你这画值三千块?”昭生瞪大双眼。
    “诗佛王维听说过没有?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你今天算是捡了大漏了。”张半仙吹牛一点不脸红。
    昭生又不傻:“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王维哪有真迹传世?如果有就是无价之宝,你才卖三千块?”
    张半仙振振有词:“所以这才叫捡漏呀!”
    昭生指着画面:“你这也太假了,全都是风景,哪有少年呀?”
    “这倒是。”张半仙挠了挠头,拿支毛笔出来:“我帮你画一个上去总行了吧?”
    “不麻烦了,我不买画。”昭生懒得跟他理论。
    “你小子懂不懂规矩?我开了价,你多少还个价。”张半仙眸子闪着精光。
    “二十块。”昭生不耐烦,随口报个低价。
    “成交!”张半仙一拍桌子。
    昭生立时如遭雷击,肠子都悔青了。
    小心翼翼,还是中了套路。
    终究是年轻,不懂社会的险恶。
    这下报了价,不买也不行。
    手机坏了,幸好还有备用的现金。
    买画加上解签,一共花了三十块。
    张半仙笑得合不拢嘴:“小兄弟,我还会算卦,你信不信我能算出你姓什么?”
    昭生愤愤道:“我干嘛要花钱知道自己姓什么?”
    这什么道长?分明就是个老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