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步上台阶，神情有些恍惚。
作为第一仙门，青云宗光是山门都有四个，且个个气派无比。
当然，今日是大选之日，众人要进的自然是最大最宽的那个正南门。
过了山脚大门，便是长长的根本望不到头的石阶。
每台石阶宽约三尺长约三丈，据说从山脚到山顶足足得走九千多步。
而青云宗真正的内门，却是在山顶之上。鹿呦他们现在进的也不过是个外门。
外门，也就是外道弟子居住和修炼的地方，只是他们多半住在半山腰。从山脚下往上望去只能看到一片云雾缭绕，什么也看不清。
但尽管如此，周围郁郁葱葱的树荫林影还是顷刻让燥热的身体凉快了下来。
乌林是个自来熟的性子，没一会儿就开始找云晨攀谈了起来。
鹿呦走在后面，微微低头，眸里闪过复杂。
前世，就是在这里，她满身鲜血一阶一阶地爬了上去……
想不到，如今她竟然也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进入青云宗了。
云晨应付着乌林的笑谈，头却微侧着。
眼角余光瞥见鹿呦面色有些不对，脚步一停，温声问她：
“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鹿呦连忙勾起笑容抬头：“没事没事，就是第一次过来，被你们青云宗的气派给震撼到了。”
乌林退下一阶，拉着她一起往前走，对云晨道：
“估计是刚才晒久了，有点中暑，但我们带来的水都喝完了，云兄可知道这附近哪里有能打水的地方吗？”
云晨思虑片刻，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只水壶递了过去，轻声道：
“你们现在是参选弟子，不可乱跑，喝我的吧。”
“谢谢啊兄弟！”
乌林接过，赶紧喂鹿呦喝了两口。
鹿呦虽然没像他们想的那样中暑了，但也确实是口干舌燥。
当下也没客气，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大口。
那水清凉甘甜，还散发着灵气，几口下肚，神清气爽，连脑子都清醒了不少。
“怎么样？好一点了吗？”乌林关切道。
鹿呦点头，指了指水壶：“嗯嗯，这水很好喝，甜的、还有灵气。”
乌林咧嘴一笑，扬起水壶：“真的？那我也来点儿。”
结果壶底刚刚倾斜到半空，手腕突然一麻，五指一颤，那水壶便从手上掉了下去，却正好被那绿衣少年稳稳地接在手里。
云晨把木塞一盖，自然无比地将水壶塞进乾坤袋里，神色平静道：
“走吧，先去第一个关卡那里候着，再过一会儿就要开始了。”
乌林：“……”
不是，这小子故意的吧这小子啊？
-
第一个关卡，设在半山腰上的一个大平台上。
鹿呦他们到的时候，平台上已经站了不少人。
周围喧喧嚷嚷，人声鼎沸，一眼望去约摸得有好几百人。
清一色的都是些少男少女，只有少数几个看着年龄比较大的混迹在人群中，不甚明显。
人群或是三三两两围拢在一块儿，或是形单影只伫在角落，或是站在阶前翘首以盼还未上来的好友。
穿着打扮或华丽或飘逸或干净利落，锦衣华服，粉白黛绿，不胜枚举。
平台右侧站着几个穿着筑基弟子服的修士，一脸肃穆，应是专门在现场维持秩序的。
“那上面是什么？这个不会就是第一个卡关吧？”乌林站了片刻，突然开口。
鹿呦循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上一望。
应是设了阵法的缘故，那上面的风景与鹿呦前世看过的大不一样。
浓稠的烟雾似乳白色的浆液飘荡在前方，模模糊糊，影影绰绰。隐约可以看见几阶高耸入云的天梯，却像是海市蜃楼，虚无飘渺。
云晨也看了一眼，缓缓解释道：
“这是第一关，只要爬到山顶就算是过关。但这上面设了阵法，会扰乱心智，你们待会上去的时候要小心些。不过只要静心宁神，坚守道念，这一关也并不难。”
鹿呦意外道：“这是可以提前剧透的吗？”
云晨一愣，抿着唇角，声音微低：
“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介绍，应该没什么大碍的。”
“哦……”
鹿呦点点头。
三人又闲聊了会儿，便见山脚下排队的弟子陆陆续续地爬了上来，不过须臾，就把这处不小的平台给挤的满满当当。
鹿呦还瞧见了江悦儿对她横眉立眼地做了个奇怪的表情。
但她没理会，转头就看向了别处。
随着参选弟子集齐，古朴的钟声再次敲响。
有筑基弟子上前讲解了规则后，便退至一旁，打开了那道山阶前的红色警戒布。
云晨退至一旁，鹿呦拉着乌林跟着众人陆续比肩地踏进了前方那道浓雾中。
只是刚一踏进去，周围便是倏然一静。
喧嚷之声尽数消失，乌泱泱的人群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原本与她并排而立的乌林也不知去了哪里。
周围云蒸雾罩，仙气濛濛，一道陡峭笔直的山梯若隐若现在白色的迷雾中，望不到头也高不可攀，衬的阶下之人佛如尘蚁。
鹿呦有些意外，本以为能拉着乌林一起爬呢，没想到这却是一个单独的关卡。
她试着踏出了第一步，一股无形的威压随之碾压而来，让身体都抖了抖。适应了两息后，又接着再踏出一步，威压却又更重了一分。
越往上走，威压愈重。
鹿呦虽步入了修行，但也不过才练气三层，刚开始她还能脸不红心不跳，走的轻松闲适。越往后，呼吸越困难，步履越维艰，每走一步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
走着走着，周围还会出现一些幻觉。
什么花枝招展的美男在前方撩拨她的心智，鹿呦一拳捶散雾霭，哒咩！
什么堆成山的灵石宝玉，鹿呦艰难地闭上眼继续前行，哒咩！
甚至还出现了汉堡可乐和鸡翅，鹿呦咽着口水，继续挥拳哒咩！
一路上全是诱惑，果真如云晨所说，需要保持道心清明，不然很容易就一脚踏进深渊。
当然，死人是不会的，很多人被诱惑出局后，便有专门的捞‘尸’弟子将他们给拎下山去。
再到后面，鹿呦开始出现耳道嗡鸣的现象，人摇摇晃晃的，意识也有点不清。
她犹豫了一下，掏出了云晨给的那个匕首，轻轻扎了自己的手一下。
本想提提神，没成想，匕首太锋利，一个没注意，用力过猛，鲜血狂飙。
但确实是有用，神智瞬间嘎嘎清醒，爬起阶梯来可谓健步如飞，一下就蹿飞出去老远。
过了一会儿，痛觉渐渐麻木，神智又开始迷离徜恍。
鹿呦这次没有犹豫，咬牙掏出匕首就是一戳，鲜血溅了一脸，她憋着气，痛得至少狂奔出了一里地。
就这样，每到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扎自己一刀，没过一会儿那身上就跟刚宰了年猪似的，血淋淋的看着极是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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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坐在云霄殿前、通过天罗镜观看现场直播的众长老们，也陆陆续续地注意到了这个满身是血的参选弟子，表情俱都有点一言难尽。
“嘶，此子有些难以评说啊……”一位长老摇头抚须道。
“也算的上是心性可佳。”另一位长老却是颇为欣赏。
“等等，她身上为什么还带着刀？难道没有经过搜身环节？”还有一个长老抓住细节质疑道。
一旁坐着的清羽仙尊长泽风，却是越看越眼熟，越看越狐疑。
这不是他以前送给云晨的那把‘斩青丝’吗？难道是那小子……
长泽风战术性地咳了咳嗓子，开口道：
“宗门大选规定了不可带法宝、灵丹和灵宠，以防作弊，但是也没规定了不许带把刀，是吧？”
‘斩青丝’算不得什么法宝，却算得上是一把绝世短刃。
“如果只是一把普通的刀，那确实是没什么问题。”
众长老犹疑一番纷纷点了点头。
一旁的玄神长老却是冷哼一声，厉声严色道：“我看此子不行，这根本就是在投机取巧。”
长泽风低头抿了口杯茶，漫不经心道：“比选尚未结束，玄长老这话说的未免太过武断。”
“咦？这个孩子倒是很不错呀。”
不待玄神长老发作，众人的吸引力又很快被另一个身穿白裙的少女给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少女虽然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却还是坚定地爬上了最后一步台阶。
“这个女孩叫什么？”有长老问道。
“叫秋允之，是秋家的遗孤。”一旁的弟子答道。
“秋家啊，怪不得……”
众人皆作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这边，鹿呦踩着自己的血终于爬到了最上面，顿时就累得如同死狗一般瘫在了地上。
上来之后，她就偷偷给自己塞了颗血风草搓成的小药丸，以防止失血过多死翘翘了。
只是身上还是痛得直抽抽，爬个山而已，差点就要了老命了。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有力气坐起来张望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处更大的平台，看着有点眼熟，应该是在内门前方的那个小广场上。
大门两边的边角旁，伫立着两块两层小楼般高的阒黑巨石，两块石头上各画了一道金灿灿的符印，像缠枝般筐笼着一副血金色的对联：
左书【具极大神通，一气三清，拯尽四洲黎庶。】
右书【显无边法力，离龙坎虎，修成万劫金仙。】
当真是威武又霸气。
鹿呦晃了几眼，移开目光，又瞥见了一抹白色身影。
秋允之？
果然不愧是女主，第一个爬上来还这么光鲜亮丽的，反观她，简直惨得不忍直视。
这会儿台子上就她们俩人，秋允之自然也看到了她，微有讶异，走了过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是刚刚那个女孩，你怎么……”
鹿呦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自己的伤，不在意地摆手笑道：
“没事儿没事儿，就是为了提神醒脑戳了自己两刀，问题不大。”
想了想，又道：“对了，刚刚还没跟你道谢呢，认识一下，我叫鹿呦，‘呦呦鹿鸣’的鹿呦，多谢仙女姐姐刚刚替我解围。”
仙女姐姐？秋允之脸颊微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叫我秋允之就好，秋天的秋，‘允文允武’的允，‘持之以恒’的之。”
“仙女姐姐名字真好听。”鹿呦笑得眉眼弯弯，声音甜甜。
秋允之脸色肉眼可见地更红了些。
鹿呦有些意外，虽然都在一个宗里，但前世她都没跟女主接触过，想不到还挺可爱的。
正说着，又有一个人颤颤巍巍地爬了上来，和鹿呦一样，摊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半晌，才撑起手臂坐了起来。
是个看起来二十上下的男子，面貌长得极秀，姣好如妇人般。但眼白过多，抬眸看来时，眼底好像氤着层阴鸷之色，给人一种很不好相与的感觉。
他看了看台上的两人，却什么也没说，起身朝着角落里走去，直到大石阴影下才停下。
紧接着，便又爬上来了几个人，全都累的没力气说话，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又过一会儿，台上便躺满了刚爬上来的人，一个个喘着气，哎哟直叫唤。
又过了许久，眼见着连江悦儿都爬了上来，鹿呦却还没瞧见乌林的身影，不由有些发急。
“叮铃~”
广场前方的站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袍的修士，手中握着一只金色的铃铛，轻轻摇了摇，肃然传声道：
“时间到！第一关大选结束，一百阶以上弟子可留。”
声音洪亮，震得参选众人耳膜都发疼，一个个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语声刚落，雾中的天梯像是幻灯片似的从眼前一点一点虚化消失。
又有几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甩了上来，其中便有乌林。
鹿呦赶忙过去将他搀扶起来，问道：“你怎么上来这么晚？”
乌林皱着眉，眼角含泪：“我特喵的在路上遇到了一只野山猪咬我屁股，给我追迷瞪岔了路，找了好久才又重新找了回去。”
鹿呦感慨：“六还是得你六啊。”
乌林转眼又瞧见她这一身鲜血，吓了一跳：“你这又是怎么回事儿吗？”
鹿呦瘪唇道：“为了提神醒脑，一不小心醒过了头。”
乌林单手给她扣了个6，然后抓过她受伤的手臂，从口袋里掏出个药瓶仔细给她涂抹。
两人寒暄没两句，第二关却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