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金,洒落在烈阳山崩裂的岩层上,映出斑驳血迹与焦黑残痕。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虽已退去,但空气中仍弥漫着一丝丝界渊之息的腥冷气息,仿佛天地尚未从惊悸中苏醒。疗伤营帐内,齐修云躺在软榻之上,面色苍白如纸,胸口微弱起伏,唇角干裂,额上沁着细密冷汗。
郁岚清守在帐中,指尖轻点玉瓶,将一滴泛着银辉的“凝神露”送入他口中。这是万药殿秘制的灵药,专治神魂受损之症,寻常筑基修士服用一滴便能恢复三成元气。可齐修云服下后,仅是睫毛微微颤动,意识仍未回归。
她眉心微蹙,低声自语:“强行逆转阵盘,引动反噬,几乎将自身灵脉焚尽……若非体内尚存一丝繁星草的气息护住心脉,他早已魂飞魄散。”
帐帘忽地掀开,一道赤红身影疾步而入??是赤炎谷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火麟子。他面带焦急,抱拳道:“郁师姐,昨夜异动引发地脉震荡,我们探测到山腹深处有新的‘蚀痕’正在扩散!而且……方向直指你带回的那个山谷。”
郁岚清眸光骤冷:“哪个山谷?”
“就是齐道友居住的那处村落。”火麟子沉声道,“根据巡天镜回溯,昨夜祭坛爆炸时释放的能量波动,竟与繁星草幼苗产生了共鸣。如今那些植株正以惊人速度生长,根系已穿透地表岩层,深入地下灵脉。若再不干预,最多七日,便会形成稳定的‘通道雏形’。”
郁岚清霍然起身,袖袍翻卷间寒意四溢:“立刻封锁消息,不得让任何宗门弟子泄露此事。另外,调派两名金丹境医修,随我一同前往那处山谷。”
“可……阳泉宗那边已有动作。”火麟子迟疑道,“他们派出三位长老,声称要‘清理潜在魔患’,已朝那个方向出发了。”
“哼。”郁岚清冷笑一声,“又是阳字头的宗门?倒是赶得巧。”
她转身望向榻上的齐修云,目光复杂。此人看似平凡,却接连牵出两条关键线索:一是繁星草作为媒介的秘密,二是“不要相信名字叫‘阳’的宗门”这一临终警示。如今阳泉宗再次现身,绝非巧合。
“他醒来后,第一时间通知我。”郁岚清丢下一句话,身形一闪,已消失在原地。
风起云涌,百里之外。
那座安静的小山谷依旧炊烟袅袅,鸡犬相闻。小树和小花坐在院前石阶上,望着田里那片发光的幼苗发呆。
“姐姐,星星又亮了。”小花指着叶片上流转的幽蓝光纹,小声说。
“嗯。”小树点点头,眼神却有些不安,“可是阿叔走之前,让我和娘把它们拔掉……可娘说不能糟蹋东西,还说这些草能让冬天也长菜……”
话音未落,天边忽传来破空之声。
三人白衣飘然落地,胸前金日徽记熠熠生辉??正是阳泉宗长老。为首者面容慈和,声音温润:“乡亲们莫怕,我等乃正道修士,特来相助。此地有邪气滋生,若不及时清除,恐招来灾祸。”
村中妇人端着碗走出来,怯生生问:“可是……齐阿叔说,这些草是他种的,不会害人……”
“无知孩童之言,岂可信?”左侧长老冷声道,“你们可知,这草名为‘噬灵藤’,实为魔物寄生之所?一旦开花,方圆十里生灵皆会被抽尽精气!”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中间那位微笑开口,手中拂尘轻扬,一道金光洒向田中,“请诸位退后,让我们代为处理。”
村民们面面相觑,终究不敢违抗,纷纷后退。
就在金光即将触及幼苗之际,一道青影如电掠至!
“住手!”郁岚清凌空踏下,剑意横扫,硬生生将那道金光劈碎!
“郁岚清?”三位长老脸色微变,“你竟敢阻挠我阳泉宗执法?”
“执法?”郁岚清立于田埂之上,衣袂猎猎,眸光如刃,“你们连繁星草都认作噬灵藤,还好意思谈执法?昨夜刚有人试图重启引星门,今日你们便赶来‘除魔’,当天下人都瞎了吗?”
“放肆!”右侧长老怒喝,“你不过玄天剑宗一名普通弟子,竟敢污蔑我大宗清誉!此草分明邪异,光芒诡异,扎根吸灵,不是魔物是什么?”
郁岚清冷笑,抬手一召,一枚玉简浮现空中,投射出一段影像??正是昨夜祭坛爆炸前的画面:黑袍人手持权杖,围绕残破阵法吟诵咒语,而在他们脚下,赫然有一株正在枯萎的繁星草根系,与眼前这些幼苗一模一样!
“看见了吗?”她冷冷道,“这才是真正的‘噬灵藤’用途!他们要用它打开两界通道,献祭整座界域!而你们??打着除魔旗号,实则急于灭口,生怕世人发现你们与那群黑袍人本是一路!”
三位长老神色剧变,互相对视一眼。
“大胆妖女,竟敢伪造影像蛊惑人心!”中间那位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抹猩红,“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
话音未落,三人同时掐诀,胸前金日徽记骤然亮起,竟化作三轮小型太阳悬浮头顶,炽热光芒瞬间笼罩全场!
郁岚清瞳孔一缩:“伪日真火?!你们果然修炼的是蚀魂焰转化之法!”
她不再犹豫,剑出鞘,身化流光,一式【断渊斩】横劈而出!剑气撕裂空气,直逼中央长老咽喉!
对方拂尘一挡,却被震得连退七步,嘴角溢血。其余两人急忙合围,双掌推出,伪日真火凝聚成一头火焰巨狼咆哮扑来!
郁岚清冷哼,脚下一踏,周身浮现九道剑影,齐齐斩出!刹那间剑火交击,轰鸣震耳,田埂崩裂,泥土翻飞,几间屋舍当场被余波掀塌!
村民们尖叫奔逃,小树死死抱住小花,躲在灶台底下瑟瑟发抖。
战斗愈演愈烈。郁岚清虽占上风,但三人配合默契,伪日真火竟能吸收四周灵气不断再生,一时难以速胜。更令她心惊的是,这些人施展的功法,竟隐隐带有另一界特有的节奏韵律??与齐修云描述的“阳明殿”如出一辙!
“果然是同源势力……”她心中凛然,“阳泉宗早已被渗透,甚至可能整个宗门都成了对方的傀儡!”
就在此时,地面忽然剧烈震动!
那片繁星草田中,所有幼苗同时爆发出刺目蓝光!根系疯狂扭动,如同活物般钻入更深的地底,竟开始自行构建某种阵法结构!
“不好!”郁岚清猛然醒悟,“它们感应到了昨夜祭坛的毁灭,正在自主进化,试图重建通道!”
她欲收剑回防,却被三位长老死死缠住。
眼看蓝光越发明亮,即将冲破临界点??
忽然,一道微弱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不……许……碰……它……”
众人回头,只见齐修云不知何时已站在林边,身形摇晃,满脸是汗,显然是强行催动残躯赶来。他一手拄着木棍,另一只手颤抖地指向那些幼苗,眼中布满血丝。
“那是……我的错……但我不会再让它发生第二次……”
说着,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
鲜血落入田中,竟与繁星草产生奇异共鸣!那些原本躁动的光纹顿时一顿,随即缓缓黯淡下来,仿佛受到了某种压制。
“他在用自身的生命印记镇压植株!”郁岚清震惊,“他曾在百草阁培育过最初的繁星草,这些幼苗承袭了他的气息,仍保留着一丝臣服本能!”
阳泉宗三位长老见状大怒:“杀了他!他是引星者的种子,绝不能留!”
三人齐齐转向齐修云,伪日真火再度凝聚,三道火柱如龙腾空,誓要将其焚为灰烬!
千钧一发之际,郁岚清暴喝一声,剑势逆转,强行脱离战圈,瞬移至齐修云身前,双臂展开,硬接三道火柱!
轰!!!
恐怖冲击将她整个人掀飞出去,撞断三棵古树才堪堪停下。她口吐鲜血,右臂焦黑一片,显然受创极重。
但她嘴角却扬起一丝冷笑。
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瞬,她已在齐修云脚下布下一道隐匿符阵??借着他精血唤醒的生命联系,将整片繁星草田的控制权,短暂转移到了自己的神识之中!
“现在……轮到我了。”她抹去唇边血迹,缓缓站起,手中长剑轻鸣。
下一刻,她并指为剑,遥遥一点!
“封!”
九道剑气自天外落下,呈北斗之形插入田中,瞬间形成一座逆向聚灵大阵!原本向外扩散的界渊之息被强行倒吸,尽数灌入地下深处,反而加速了繁星草根系的枯萎!
“不可能!”阳泉宗长老失声吼叫,“你怎么能操控这种级别的媒介?!”
“因为我不像你们。”郁岚清冷冷道,“你们只想掠夺、焚烧、毁灭。而我……愿意倾听它的声音。”
随着最后一丝蓝光熄灭,整片田地归于寂静。繁星草尽数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胜利了。
但没有人欢呼。
郁岚清踉跄几步,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齐修云挣扎着爬过去,扶住她的肩膀,声音沙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可以不管我们的……”
郁岚清看着他,许久,才轻轻说道:“因为我曾也是那个被抛弃的人。”
她闭上眼,回忆浮起??二十年前,拜师日那天,她满怀憧憬踏入玄天剑宗山门,却被分配至偏僻支脉,师尊冷漠疏离,同门讥讽排挤。只因她的灵根属性罕见,被认为“不合天道”,注定无法成就大道。
那时无人相信她能走远。
可她偏偏一路杀了出来。
正因为懂得孤独的滋味,所以她不愿再让任何人,独自面对黑暗。
“你不是引星者。”她睁开眼,凝视齐修云,“你是破晓者。”
远处,朝阳彻底跃出地平线,金光洒满山谷。
废墟之中,小树拉着小花走出,小心翼翼捧来一碗清水:“姐姐……阿叔……喝点水吧……”
郁岚清接过,轻抿一口,温热入喉。
她知道,这场战争远未结束。
阳泉宗背后,还有更大的阴影;另一界域的侵蚀仍在继续;而更多的“齐修云”,或许正藏在这片大地的某个角落,等待被唤醒。
但她不再急躁。
因为她终于明白,真正的力量,不在高高在上的元婴境界,不在呼风唤雨的无上神通,而在一个人明知危险,依然选择挺身而出的那一刻。
就像此刻的齐修云。
就像当年的自己。
数日后,烈阳山核心据点。
齐修云躺在疗伤床上,已能勉强坐起。郁岚清走进来,带来一份卷宗。
“阳泉宗三位长老已被羁押审查,其宗门上下正在进行清查。我们在他们密室中发现了大量来自另一界的器物,包括刻有竖瞳图腾的典籍、伪日真火修炼法诀,以及……一份名单。”
她翻开最后一页。
上面写着七个名字。
每一个,都是近年来“意外失踪”的小宗门弟子。
而排在第六位的,赫然是??**齐修云**。
“他们早就盯上你了。”郁岚清低声道,“不只是因为你种了繁星草,更是因为……你在百草阁那次成功开花的行为,已经让你成为了‘合格载体’。他们需要像你这样的人,作为打通两界通道的‘钥匙’。”
齐修云怔住。
原来,从五年前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被标记。
但他笑了。
“那现在呢?我还是钥匙吗?”
郁岚清看着他,认真回答:“你现在,是锁链的守护者。”
门外,晨钟响起。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