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气息?”米轻尘一改平日的嘻哈,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急切的探寻,目光锐利地锁定在苍白少年周煮的脸上。
周煮挺直了脊背,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缘生宗圣女。”
寒风掠过米府望天台,吹动米轻尘的衣袂。
周煮短短一句话,就拂乱了他的心绪。
他立于高台边缘,目光如穿云的鹰隼,投向无尽深邃的夜空,眉头却紧紧蹙起,仿佛要抓住脑海中那一闪而逝的虚无感应。
米轻尘陷入了沉默。
李七玄与米粒相互对视。
缘生宗?
米粒好看的......
刑无赦的枪,名为“断狱”。
一出鞘,天地失声。
那不是凡铁铸就,而是以远古陨星之心为核,融九百九十九名邪修魂魄炼成。每一寸枪身都铭刻着镇压之纹,每一道纹路都在低语:罪不容赦。
他站在那里,不动如山,却让九名影使同时停下了攻势。
血云翻滚中,为首的影使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千人齐诵:“刑无赦……你本已遁入虚空避劫,为何重临此界?”
“因为你们不该回来。”刑无赦淡淡道,“百年前那一战,我亲手斩了你们八具真身,只留一缕残魂封于‘影碑’之下,永世不得超生。如今借神意复苏,窃据人间形体??这是逆天而行。”
“天?”那影使冷笑,“影神即天!吾等奉神谕归来,重启神国,何来逆之说?倒是你,背叛信仰之人,竟敢执枪对神使?”
刑无赦眸光未动,只将枪尖微微抬起。
刹那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杀意席卷全场,仿佛整片天地都被这一枪锁定。空气凝滞,空间扭曲,连高空中的血云都在这股意志下被生生撕开一道笔直裂痕!
“我不信神。”他声音平静,却字字如雷,“我只信法度。”
“法度?”另一名影使讥讽,“你所谓的法度,不过是权贵手中玩物!当百姓跪拜阴影求活时,你的律令在哪里?当王朝气运枯竭、边关沦陷之际,你的正义又在何方?”
刑无赦沉默片刻,忽然道:“十年前紫宸宫大火,是谁放的火?”
众人皆是一震。
就连李七玄也猛地看向师父。
这个问题,从未有人敢问。
刑无赦继续道:“那夜,我本该在宫外接应昭明出逃。可我在半途被一道‘皇命密诏’拦下??说是先帝亲笔,命我即刻前往北岭查案。等我识破是伪造文书赶回时,宫已成灰,满地尸骨,唯余一道封印阵法尚在运转……而执行封印仪式的,正是铁碑司大祭司。”
他目光缓缓扫过空中九影使徒:“你们知道后来怎样吗?那大祭司死前对我说了一句话:‘不是我们想唤醒影神,是我们控制不了它了。’”
“人心贪欲滋长,信仰之力反噬封印。十年间,暗中祭祀者多达三十六万七千余人,其中不乏朝中重臣、书院长老、甚至巡日司内部高层……他们供奉影神,祈求力量、长生、复仇、权柄。他们的愿力,成了滋养神格的血肉。”
“所以,”刑无赦枪锋再转,直指九影使,“你们不是被召唤回来的。你们是被人……请回来的。”
九影使沉默。
良久,为首者发出一声叹息:“你说得对。我们早已死去。但我们所代表的‘道’,从未消亡。黑暗,本就是世间一部分。你们筑高墙、燃烈火,妄图驱逐阴影,却不知越是压制,它越会从裂缝中重生。”
“所以你们选择合作?”李七玄冷声问。
“不。”刑无赦摇头,“他们是被利用了。真正的幕后之人,还在看着。”
话音未落,北方天际忽有钟声响起。
咚??
一声钟鸣,百里静默。
所有战斗瞬间停滞。
连风都不再流动。
第二声钟响传来时,柳若絮猛然捂住耳朵,鲜血自指缝渗出??她的神魂竟在共鸣中出现裂痕!
第三声钟响尚未落下,地面开始龟裂,一道道漆黑符文自地底浮现,组成巨大圆阵,将整个铁碑司笼罩其中。
“不好!”萧铁骨怒吼,“是‘九幽引灵阵’!有人要借这场大战的气血与神力,开启地脉阴窍!”
李七玄脸色骤变:“这不是为了复活影神……是为了献祭整个帝都,催生真正的神胎!”
刑无赦终于动容:“快破阵眼!必须在第四声钟响前……”
但已经晚了。
第四声钟响荡彻天地。
轰隆??!
大地崩裂,一道深不见底的幽暗裂谷自皇宫方向蔓延而来,贯穿南北,直抵铁碑司下方。无数冤魂哀嚎着从地底冲出,化作黑色洪流涌入天空血云之中。
第五声钟响。
倒悬的黑色宫殿彻底显现,九根石柱上的影龙全部睁开双眼,齐齐仰天咆哮。一股超越圣境的气息缓缓降临。
第六声钟响。
昭明突然惨叫一声,双膝跪地,眉心竖瞳剧烈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强行挣脱束缚。
“不……不要进来……我已经……撑不住了……”他嘶吼着,双手抓挠地面,指甲断裂,鲜血淋漓。
李七玄冲上前扶住他:“昭明!坚持住!”
“没用的……”少年泪流满面,“我能感觉到……?在呼唤我……那是血脉深处的牵引,是宿命的锁链……我是?的最后一块拼图……一旦归位,神国便将降临……”
第七声钟响。
刑无赦怒吼一声,枪出如龙,直刺苍穹,试图打断钟声来源。然而枪芒刚至半空,便被一层无形屏障弹开,反震之力让他胸口一闷,喷出一口鲜血。
第八声钟响。
九影使齐齐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枚漆黑符印,投入裂谷之中。顿时,地底传来恐怖咆哮,似有巨兽即将破土而出。
李七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催动胸前神龙刺青,双龙目全开,龙刀高举,欲以禁锢焚灭之力逆转局势。
可这一次,刺青只是微弱闪烁了几下,随即黯淡下去。
“怎么回事?”他心中惊骇。
“你忘了?”刑无赦咳着血笑道,“神龙刺青虽强,但它终究是‘人造圣器’,需汲取天地元气与信仰之力才能运转。而现在……整个帝都的灵气都被钟声抽走,用于供养那未知存在……你没了后劲。”
第九声钟响,迟迟未至。
全场寂静,唯有裂谷中传来的低沉呼吸声越来越近。
所有人屏息等待,等待那最后一击,等待神临人间。
然而,就在这死寂般的时刻??
一声笛音,轻轻响起。
如春溪初融,如新叶舒展,如晨光穿透雾霭。
那声音极轻,却仿佛带着某种古老而温柔的力量,轻轻拂过每一个人的心头。
紧接着,一个身影踏雪而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也没有撕裂空间的威能。
他就那样一步一步走来,脚踩碎雪,白衣胜雪,手持一支翠绿竹笛,眉目温和如故友重逢。
但他出现的那一刻,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钟声戛然而止。
裂谷停止扩张。
连那即将降临的神威,也为之一滞。
“老师……”李七玄喃喃出声,眼中竟有热泪涌出。
那人微微一笑,轻轻点头:“七年不见,你长大了。”
他是前任巡日司正使,也是李七玄真正的授业恩师??沈清秋。
七年前,他在一次追查“影祀余党”的任务中神秘失踪,官方宣告其殉职。可实际上,他并未死去,而是察觉到了更深的阴谋,选择隐匿踪迹,独自深入调查。
如今归来,恰逢天地将倾。
沈清秋走到李七玄面前,伸手轻抚他的肩膀:“做得很好,孩子。你守住了底线,也保住了人性。这比任何胜利都重要。”
然后,他转向刑无赦,微笑道:“老对手,你也还没死啊。”
刑无赦冷哼一声:“要死也得等你回来再死。”
沈清秋轻笑,不再多言。他转身望向那倒悬的黑色宫殿,缓缓举起竹笛,放在唇边。
下一瞬,笛音再起。
这一次,不再是温柔浅唱。
而是??镇魂曲!
音波化形,一道道透明涟漪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冤魂哀鸣渐歇,黑雾退散,连九影使的身体也开始出现裂痕,如同瓷器般剥落。
“你……不可能!”为首的影使嘶吼,“这笛音……是‘太初律令’?!早已失传的上古典乐,怎会在你手中?!”
“因为它本就不属于任何人。”沈清秋闭目吹奏,“它是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风,是万物诞生时的第一声啼哭。它是秩序的原点,是光明的起点。”
随着笛音增强,天空血云开始逆转流动,竟渐渐凝聚成一轮金色光轮,悬于帝都上空。
光轮旋转,洒下温暖光辉。
被黑雾侵蚀的百姓纷纷恢复神智,跪地痛哭;受神念影响的修士也摆脱了幻象,重新握紧兵刃。
而最惊人的是??昭明眉心的竖瞳,在金光照射下竟开始收缩、闭合!
“不……不要……”他痛苦挣扎,“我还不能失去?……否则我会彻底忘记一切……我的记忆,我的痛苦,我的使命……都会消失……”
李七玄紧紧抱住他:“不会的!你会记得!我会帮你记住!你的名字叫李昭明,是我的兄弟,是我的战友!你不属于黑暗,你属于人间!”
少年颤抖着,泪水横流,最终在金光中昏厥过去。
竖瞳,彻底封闭。
与此同时,地底裂谷发出最后一声悲鸣,缓缓合拢。九根石柱一根接一根崩塌,倒悬宫殿化作虚影,消散于天际。
九影使仰天怒吼,身体在笛音中寸寸瓦解,最终化为九团黑烟,被光轮吸入,净化殆尽。
钟声的源头,也随之湮灭。
大战结束。
天地重归清明。
沈清秋放下竹笛,身形微微摇晃。
李七玄急忙扶住他:“老师,您怎么样?”
“没事。”他笑了笑,脸色却苍白如纸,“只是用了不该用的力量……‘太初律令’每次施展,都会折损寿元。这一次……怕是要少活二十年。”
“为什么?”李七玄声音哽咽,“您明明可以不来……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沈清秋望着远方初升的朝阳,轻声道:“因为我相信,总有人愿意为光明而战。而我,只是不想让你们孤军奋战。”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我也想知道……当年到底是谁篡改了那份密诏,害得刑无赦未能及时救出昭明。是谁在幕后推动这一切,让影神一步步复苏。是谁,至今仍藏在庙堂深处,操纵着命运的丝线。”
刑无赦冷冷道:“我知道是谁。”
三人同时转头看他。
银发男子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块破碎的玉佩,上面刻着半个“御”字。
“这块玉佩,是在北岭找到的。当年拦截我的假密诏上,盖的就是这个印章。而持有这种御印的人……整个帝国,不超过五个。”
“其中一个,是当今摄政王。”
空气骤然凝固。
李七玄握紧龙刀,眼神冰冷:“原来如此……难怪铁碑司这些年屡次阻挠巡日司调查影祀案。难怪每次接近真相,都会有意外发生。难怪……昭明会被囚禁于此,而非处死或释放。”
“因为他有用。”沈清秋低声说,“他是钥匙,也是诱饵。摄政王一边利用他对影神的封印作用稳定王朝气运,一边又暗中助长民间祭祀,积蓄神力,只为在关键时刻打开神国之门,获取永生与绝对权力。”
“但现在计划失败了。”刑无赦收起玉佩,“他会怎么做?”
“要么灭口。”沈清秋淡淡道,“要么……发动政变。”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
一名巡日司密探飞奔而至,单膝跪地:“报!皇宫有变!摄政王以‘清君侧’为名,调动禁军包围内廷,宣称正使李七玄勾结邪神,意图谋反!现已拘押三位尚书、两名书院山长,并下令通缉所有曾参与今日之战的人员!”
“呵。”李七玄冷笑,“倒真是迫不及待。”
沈清秋却忽然笑了:“也好。既然他主动跳出来,那就别怪我们掀了他的皮。”
他看向李七玄和刑无赦:“现在,我们有三条路。”
“第一,带昭明远走高飞,隐姓埋名,从此不理朝堂纷争。”
“第二,集结忠义之士,正面讨伐,以武力逼宫。”
“第三……”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们反过来,给他安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用律法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让他自己走进牢笼。”
李七玄毫不犹豫:“我要走第三条路。”
刑无赦点头:“我也选第三条。毕竟,我可是专门管‘刑’的人。”
沈清秋欣慰一笑:“好。那么从现在起,巡日司不再只是执法机构。我们要让它成为一把刀,一把斩断阴谋、剖开谎言、照见真相的刀。”
他抬头望向东方。
朝阳已破云而出,金光照耀大地。
“大雪满龙刀,终将迎来晴日。”
“而这把刀,”李七玄紧握龙刀,刀锋映着晨曦,“只会为守护而挥。”
数日后,帝都街头张贴出一张前所未有的公告:
【巡日司令:经查,摄政王萧景琰私通影神余党,滥用职权掩盖真相,蓄意制造动乱以攫取权力,罪证确凿。现依《大胤律典》第一百零九条,予以革职查办,听候审判。】
【凡协助缉拿者,赏金千两;提供关键线索者,赐爵一级。】
【巡日司正使李七玄敬布】
同一日,三大书院联名上书,请皇帝亲政。
同日,禁军中有十七名校尉倒戈,交出兵符。
同日,民间爆发大规模游行,百姓手持烛火,聚集皇宫外广场,高呼“还我清明”“诛奸佞,护正道”。
而在铁碑司旧址,一座新的石碑悄然立起。
碑上无字。
只有一道深深的刀痕,贯穿整块巨岩。
据说,那是李七玄一刀所留。
没人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但每当夜深人静,若有心人靠近,便会听见石碑内部传来极轻微的嗡鸣??
像是龙吟。
像是刀啸。
又像是,某种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