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神官老者即将掷出勾玉的刹那,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响起:
“大半夜的,在别人家地界上动土,不太礼貌吧?”
月光下,不知何时多了个斜倚在塔檐上的身影。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僧袍,一样拎着个酒葫芦。
不知为何,越是勘破红尘的这些世外高僧,越是喜欢破戒,喝酒吃肉反倒是平常,这叫不执着于我相。
道济禅师如此,雪中悍刀行世界的李当心更是直接娶妻生女。
只见这僧人面貌极为年轻,一双眼眸却极为沧桑,仿佛看透世间岁月。
年轻僧人晃了晃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沐家那小子机灵,平时就爱留个心眼,在永镇山川碑上刻了道心印。你们一动地脉,老衲就感应到了。”
他醉眼胧地扫过那枚淤能碁吕玉,嗤笑道:“拿黄泉津的秽气来污金翅鸟?你们东瀛的阴阳术,还是这么不上台面。”
“哦,对,现在改叫霓虹了!”
“但不管怎么样,老衲一见你们,就来气,尤其是你们土御门家,身上的那股腌透了的臭味,老衲记得太清楚了!”
话音未落,年轻僧人突然将酒葫芦往空中一抛。
酒液洒落,却在半空中凝而不散,化作无数晶莹的水珠。每一滴水里都倒映着月华,仿佛盛满了整片夜空。
“妄念纷飞如魔军,贪嗔炽盛化妖形。心剑出鞘光寒处,照破无明鬼魅空——”他朗声长吟,并指如剑,对着漫天酒珠轻轻一划。
那些水珠骤然亮起,化作一道道凌厉的剑气!
没有佛门的庄严肃穆,反倒带着几分诗酒的恣意洒脱,如同千百个醉酒的剑客同时挥出的斩击,朝着神官一行人呼啸而去。
神官老者慌忙将桧扇展开,幽蓝咒文结成屏障。然而那些酒珠剑气竟仿佛无形无质,轻易穿透咒文屏障,直接打在他们的身上。
“噗——”
几个随从当场吐血倒地,随后仿佛遭遇了极端的折磨般,开始惨叫出声,不断的在地上翻滚,直至七窍流血,才痛苦死去。
神官老者连连后退,手中的淤能碁吕玉差点脱手,看着自己那些随从的恐怖死相,不由得面色难看:“阁下,好狠辣的手段!”
年轻僧人眼中凶光一闪而逝,旋即恢复原本模样,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滚吧,趁着老衲还没发火。”
他看似随意地一脚踩在塔檐上。
整个崇圣寺的地气随之翻涌,三塔金光大盛,那金翅鸟虚影清唳一声,双翼扇动间酒落万千金辉,与观音法相的柔和光芒交织成一张大网,将刚刚被扰动的地脉重新抚平。
神官老者踉跄后退数步,手中裂开的桧扇几乎握持不住,他死死盯住塔檐上那懒散的年轻僧人,厉声喝问:“你究竟是谁?!”
年轻僧人又灌了一口酒,随意用袖口擦了擦嘴,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眸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深邃。
他笑了笑,声音带着几分追忆与淡然:“我?太久远了……只记得自己俗家姓段。至于现在么,不过是个守塔的懒散和尚罢了。”
“段?”
神官老者,土御门夏目瞳孔骤然收缩,“大理段氏?!不可能!那一脉早已……”
“没什么不可能。”
年轻僧人,或者说段姓守塔人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枯荣兴衰,本是常理。就像你们土御门家,不也从当年的鼎盛,变得如今只会行此鬼蜮伎俩了么?”
土御门夏目脸上闪过一丝被戳中痛处的羞怒,他挺直身躯,带着属于安倍晴明直系后裔的骄傲。
“放肆!我土御门神道,乃晴明公正统传承,岂容你轻侮!既然你执意阻拦,便让你见识真正的阴阳术!”
土御门夏目当下不再保留,双手急速结印,体内灵力汹涌而出,口中诵念古老咒文:
“曩莫·三满多·缚日罗·憾!”
随着他的吟唱,周身浮现出无数闪烁着灵光的符箓,如同蝴蝶般环绕飞舞。
这些符箓并非单纯纸张,而是以自身灵力混合特制墨汁,早已事先备好的符箓,平时藏于身上,用时可以在空中显现。
它们迅速组合,层层迭迭,在他身前构筑起一道坚固的“结界·八衢比古”。
与此同时,他脚下浮现出巨大的五芒星阵,灵力勾连地脉,试图再次扰动被平复的地气。
“冥顽不灵。”
守塔僧人轻轻摇头,眼中最后一丝慵懒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世事的淡漠与凛然杀机。
正巧此时,夜风加剧,天空中乌云汇聚,掩去了皎月,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落下,顷刻间便成了滂沱大雨,笼罩了整个崇圣寺。
守塔僧人立于塔檐,任由雨水打湿僧袍。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天,一股无比雄浑、宛若浩瀚烟海的先天一炁自他体内弥漫开来,更伴随着一种强横无匹、仿佛能洞悉万物本质的性功修为。
“既然你执意寻死,”守塔僧人的声音在风雨中清晰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便以这满寺风雨,送你一程。”
话音未落,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漫天坠落的雨滴,在接近他周身一定范围时,骤然悬停!
不仅仅是雨滴,连呼啸的狂风,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固、驯服。
紧接着,磅礴的先天一炁与精纯无比的性念之力融入风雨之中。每一滴雨水,每一缕风丝,都开始闪烁起凛冽的寒光,发出细微却刺耳的铮鸣。
化雨为剑,凝风为刃!
万千雨滴,化作万千柄半透明、蕴含着无坚不摧剑意的水色长剑;道道风丝,则成了无形却锐利无比的透明风刃。
“去。”
守塔僧人并指向前一点。
“咻咻咻——!”
万千风雨之剑如同得到号令的军队,撕裂雨幕,带着凄厉的呼啸声,从四面八方射向土御门夏目及其随从。
土御门夏目脸色剧变,疯狂催动灵力,身前的“结界·八衢比古”光芒大放,试图阻挡。
然而,那风雨之剑看似无形无质,却蕴含着守塔僧人磅礴的炁与念,锋利无比,更带着一种洞穿虚实的意境。
“噗噗噗噗——!”
密集的撞击声响起。虚空符箓构成的结界在风雨剑的冲击下剧烈波动,灵光迅速黯淡,仅仅支撑了数息,便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轰然破碎!
土御门夏目闷哼一声,嘴角溢血,仓促间再次甩出数十张实体符箓——火蛇符、雷箭符、金刚符……各色灵光爆开,试图抵消风雨剑的攻势。
但在那汇聚成流的万千剑雨面前,这些符箓如同螳臂当车,施展出的阴阳术被轻易撕裂、湮灭。
他身边的剩余随从更是在第一波剑雨下就惨叫着被洞穿,倒地身亡。
风雨剑势未尽,在空中一个盘旋,仿佛受到无形牵引,竟相互融合、汇聚。
眨眼间,一条由无数风雨之剑组成的、身长数十米的巨大“剑龙”横空出世!
剑龙通体由水色剑光和透明风刃构成,鳞甲分明,眼窝处是两团旋转的凌厉风暴,它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携带着凛冽的杀机,朝着土御门夏目猛扑而下。
土御门夏目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其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
眼看自己所有手段在对方借自然之威的恐怖攻势下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嘶吼一声,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精纯灵力的本命精血喷在双手之上。
“以吾土御门之血为祭,沟通黄泉津壤,叩请先祖之力!降临吧,晴明公麾下,十二神将!”
他双手结出一个古老而复杂的血印,狠狠按向地面。
轰隆!
一股阴森、磅礴、带着远古气息的妖力陡然从虚空裂缝中涌出!血光冲天而起,暂时逼退了剑龙的扑击。
光芒散处,十二道形态各异、散发着强大威压的身影,缓缓浮现,将土御门夏目护在中心。
【十二神将式神,降临!】
螣蛇:人首蛇身,面容妖艳女性,紫色长发如蛇舞动,下半身是覆盖着幽紫鳞片的巨大蛇躯,双目赤红,周身缠绕着不祥的紫色毒焰与迷雾。性狡诈,司惊恐、噩梦。
朱雀:华美的赤色神鸟,翼展遮天,周身燃烧着熊熊南明离火,尾羽修长绚烂,清鸣之声可涤荡邪祟。司火,镇守南方。
六合:气质温雅的俊美男子,身着碧色铠甲,手持光玉,眼神通透,能洞悉人心。司祥和、护佑,主契约盟约。
勾陈:麒麟首,身覆金黄鳞甲,体态如狮而矫健,脚踏祥云,吼声如雷。性刚直,司兵戈、杀伐,镇守中央。
青龙:东方青色巨龙,鹿角鳄吻,蛇身鱼尾,鹰爪虎掌,威严神圣,操控风云雷电。司雨水、雷霆,镇守东方。
天一:笼罩在柔和白光中的神秘存在,形貌不显,手持宝镜,拥有极强的守护之力,能转移灾祸,预知吉凶。
天后:高贵端庄的女性神祇,身着宫装,头戴宝冠,手持莲花,能驾驭水流,司航海、姻缘、子嗣。
太阴:银色长发及地的清冷少女,肌肤苍白近乎透明,双眸如月,手持团扇,能操控月影与寒气,司隐匿、潜行。
玄武:龟蛇合体之相,玄黑色巨龟背负灵蛇,防御力惊人,操控玄冥之水与大地之力,司长寿、守护,镇守北方。
太裳:身着繁复唐衣的优雅女性,面带微笑,手持宝珠,能带来福运、治愈伤痛,司礼仪、艺术。
白虎:西方白色巨虎,獠牙利爪,煞气冲天,咆哮能裂金石,主征伐、杀戮,镇守西方。
天空:背生双翼的金刚力士形象,面目威严,手持金刚杵,能自由翱翔,操控大气与音波,司虚空、飞行。
这十二神将式神,传说因晴明公之妻畏惧其形貌,而被封印在京都戾桥之下,唯有土御门嫡系血脉以精血为祭,方能在危急时刻召唤其部分力量降临世间。
十二神将威压汇聚,妖力灵力交织,竟暂时抵挡住了风雨剑龙的杀机,使得整个崇圣寺范围内的气氛变得无比凝重压抑。
守塔僧人看着这传说中的十二神将,面色依旧古井无波,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
他缓缓放下酒葫芦,周身融入风雨的先天一炁再次攀升。
“魑魅魍魉,安敢犯我佛门净土?”
风雨更急,剑龙长吟,大战一触即发。
“吼——!”
风雨剑龙发出无声的咆哮,万千剑刃组成的躯体在雨中翻腾,与十二神将散发的磅礴威压轰然相撞。
气机牵引之下,十二神将率先发动攻击。
白虎咆哮,煞气冲天,化作一道白色闪电直扑剑龙;青龙驾驭风雷,青色龙影缠绕着电光撕咬而来。
朱雀振翅,南明离火化作漫天火雨,试图蒸腾剑龙水躯;螣蛇隐匿于毒雾,伺机而动;玄武稳守中军,玄冥水汽与大地之力结成屏障。
天空翱翔天际,金刚杵引动风压;勾陈蹄踏祥云,金光迸射;太阴挥洒月华寒气,冻结雨剑。
天后掀起波涛;六合光华流转试图瓦解剑意;天一宝镜照耀转移杀机;太裳福运宝光试图消解战意。
十二神将各显神通,妖力与灵光交织成天罗地网。
然而,守塔僧人只是立于塔檐,目光空濛,仿佛与这漫天风雨融为一体。他并指如剑,轻轻一划。
“散。”
剑龙骤然解体,重新化作亿万风雨之剑,如疾风暴雨般射向十二神将,不再拘泥于形态,攻势更加灵动莫测。
“叮叮当当——!”
雨剑撞上玄武的屏障,发出密集脆响;风刃切割青龙的鳞甲,迸溅出灵力火花;朱雀的神火虽能蒸散部分雨剑,但更多的水剑前仆后继,水火交织爆发出漫天白雾。
白虎扑空,凌厉爪风撕裂雨幕,却抓不住无形之风刃,反被数道风刃切入煞气,发出痛吼。
螣蛇的毒雾被凛冽剑意直接驱散,妖艳面容上露出一丝惊惧。
天空试图从高空压制,却被无数逆冲而上的雨剑逼得连连闪避,金刚杵挥舞得密不透风。
天一的宝镜不断转动,将致命的攻击转移偏移,但镜面已开始出现细微裂痕。太裳的福运宝光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效果甚微。
守塔僧人的手段,已近乎“道”。
他并非在与式神搏杀,而是在以自身的先天一炁,驾驭这片天地的风雨自然之力。
而其修为之所以如此雄厚,也与其活在世上的时间长短有关。
道家有天师度等禁制手段传承,没理由佛家没有,而崇圣寺又是被誉为“佛都”的存在,有这么一位坐镇,也算“正常”……个鬼啊!
这一剑,佛门禁制中积攒数百年的修为,你挡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