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杖刑
出事的位置在林中不远,燕昉被羽林军裹挟着赶到,看了一眼,便心道不好。
枣红骏马歪倒在一旁,蹄子踢蹬着,马蹄不远处,一支箭矢斜斜钉入泥地,箭头没入三分,力道极大,李修闵一脸惊魂未定,由太监搀扶着,立在一旁。
杨淳丢了弓,正垂眸跪在地上,章桥等质子落后他一步,哗啦啦跪了一地。
燕昉心道:“杨淳箭矢射偏,惊了李修闵的马?”
杨淳太子的骑射闻名大安,现在在敌国皇帝面前伴驾,理应小心再小心,这箭怎么会偏到这种地步,险些射到皇帝的马蹄?
由不得他多想,肩膀上传来一股巨力,却是羽林军硬生生压着他跪了下来,燕昉双膝触地,额头顶住泥土,视野便只剩下了腐烂的树叶。
他微微闭了闭眼,听见李修闵身边的太监喝问杨淳,“淳安太子,意图刺杀谋逆不成?”,而李修闵歇了片刻,提袍上前,一脚踹在了杨淳肩头。
李修闵踉跄两步站稳,杨淳被他踹的伏跪余地,却是顾不得许多,急急出声辩解,燕昉听这声音,一颗心便沉了下去。
此事可大可小,往重了说是刺驾谋逆,往轻了说,也是危及君父的大不敬。
刺驾是死罪,杨淳身份特殊,轻易死不得,而剩下的罪名,革职罚俸均不适用,唯一可行,只剩下——
燕昉咬住舌尖,牙齿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皇室子孙犯错,不会轻易罚皇子本人,往往由伴读侍从代罚。
果然,李修闵站直身体:“按我朝律法,危及君父的大不敬,得是杖毙的罪责,太子是大安来的,朕动不得,这杖毙的数目,便分下去吧。”
燕昉尚来不及反应,又被羽林军从地上拎起,拖着他行过潮湿泥泞的土地,丢在营帐旁的开阔空地,他面朝地面,眼前一片昏黑,只听见太监高声传杖,接着,两列羽林军拖着刑具,而燕昉又被人拎起来,按在了长凳上。
沉甸甸的木头压上身体,冰凉的冷意顺着衣衫透过来,那木头不知沾过多少人的油皮,染的乌黑发亮,燕昉头晕眼花,指尖攥着木凳边缘,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挨过,但正是因为挨过,知道有多疼,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还能咬牙嘴硬,现在对这东西越熟悉,反而越发的惧怕惶恐,甚至握不稳凳子,得羽林军按着他,才不从椅面上滚下来。
杖毙的数目摊到几个质子身上,章桥等人身体康健,足以伤筋动骨,却不会出大事,养上几个月就会回来。
唯独燕昉不一样。
前世不到二十棍,要不是顾寒清刚好路过,拦了剩下的,他早就没了性命。
顾寒清……
整个大雍,能免他着顿罚的,只有顾寒清。
燕昉将这名字默念了一遍,仓皇中,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他不住的回忆起前世被救下的场面,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仿佛这样,就能避免如今的结局。
可是……
就做完了,倒像是……他曾经做过一样。
他似乎真的曾经做过。
不等他回忆起到底什么时候,燕昉已经从巨大的恐惧中缓和了过来。
他是一下子被打懵了,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这姿势极其的不体面,虽然只是一板,燕昉还是疼的厉害,却是扶住顾寒清的轮椅,垂眸跪直了。
顾寒清最讨厌底下人奴颜卑膝,搞些不入流的媚上手段,他扒拉着摄政王的轮椅苦苦求饶,已是犯了大忌,顾寒清明面上不说什么,心中估计早已厌恶至极。
燕昉心道:“就如前世那般。”
顾寒清:“都起来。”
燕昉起身,疼得又想抽气,勉强忍回去,侍立在一旁不动了。
顾寒清:“这里是做什么?”
羽林军校尉上前,解释李修闵惊马事件的始末,顾寒清听完:“说谋逆是过了些,淳安太子也不至于如此蠢笨,惊马算是意外,杖责就不必了。”
燕昉悄然松了口气。
他低眉敛目,竭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顾寒清的视线却已经转了过来,笑道:“都说金玉公子写得出锦绣文章,今日之事,还望莫要写作诗词,传唱出去,惹世人笑话。”
燕昉:“……不敢。”
依旧是盯着顾寒清轮椅前的泥土,像只闷葫芦,可顾寒清的视线偏偏在他身上停了许久,像是对闷葫芦起了兴趣。
就在燕昉炸了一背鸡皮疙瘩的时候,顾寒清笑道:“此次秋猎来的匆忙,我忘将侍读带上了,听闻金玉公子文博如渊,也曾是太子伴读,在秋狩这几日,便来和我做伴吧。”
这话一出,燕昉越发僵硬,杨淳章桥等人对视一眼,顾不得后臀的新伤,仓促想要开口,顾寒清却并未看他们,只是瞧着燕昉:“燕昉?”
“……遵命。”
顾寒清便带着他返回营帐。
营帐隔着不远,一板也不算太重,燕昉还是火烧火燎的疼,却不敢停歇,只勉强迈步,亦步亦趋的更在顾寒清伸手,直到顾寒清吩咐:“观止,你扶着他。”
观止应声,便要来搀他。
观止说是摄政王的近侍,只在禁军中领了个虚职,实则地位极高,李修闵都要敬他三分,他要扶,燕昉还不敢,只道:“不必劳烦……”
顾寒清:“扶着。”
燕昉只得谨慎的压了一半力道过去。
顾寒清的帐篷,在营地的最中间。
地上铺了厚毯,门帘也比别的厚些,前后用屏风隔断出好几处独立的空间,顾寒清的卧榻在最里面,外间也放了几张小榻,的则是给仆人侍从值守用的。
顾寒清指了指其中一个:“燕昉,你睡这里,我让人给你上药。”
一板不会伤筋动骨,但那么重的棍子,肯定已经肿了。
“……谢王爷。”
他站在榻前,勉强撑起一条腿,艰难的压了上去,已经有小厮取来药膏,要给他上药。
“公子,麻烦褪一下裤子,我看看伤势。”
“……”
燕昉豁然抬眸。
隔着一道屏风,顾寒清正坐在里头,从燕昉的角度,甚至能清晰的看见他正执着书卷,垂眸阅读的影子。
要在这种地方,以这样的姿势上药?
他明明死过一次,早不在乎这副累赘似的皮囊,现在却依旧难以自控的难堪了起来。
小厮调好了药膏,见燕昉依然愣在原地,便又问了一句:“公子?”
燕昉:“……无事。”
他心知顾寒清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营地也没有单独的地方给他上药,不在这里上,回质子营帐,还得当着众人的面上,拖下去平添矫情。
燕昉一咬牙,将裤子褪到膝盖,脸也深埋进了枕头里。
作者有话要说:
[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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