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烈迈步,意提骨锤而出。
    韩颖一把拉住了他,有些不安的看着四处:“统领不要动,提防王颉在暗处。”
    她防心很重,让鬼方胡和自己带来的盾士将自己团团围住,外张利弩。
    俨然是被王颉干怕了。
    一名王氏子弟被四名鬼方胡围住。
    他全无惧色,当先发难,将刀探出。
    铿锵声中,他的刀贴着撩开了对方兵器,贯穿对方咽喉——一击致命!
    其余三人攻击亦至,他迅速将脚步往前撤出,只是后背被拉开了一道口子。
    他猛地一回刀,将一名鬼方胡脖子斩开。
    泼出的血淋的另一个鬼方人满头都是,他大叫着,将手里的短枪刺出,扎进王山腹中。
    枪自腹入,透背而出。
    王山似失痛觉,将刀就势沉扫。
    噗!
    血光中,鬼方人小臂被斩断。
    他惨叫着后退,腹部贯枪的王山快步赶上,一刀劈开对方面门。
    呼!
    他听见破空声,急切闪身时,右臂已断!
    王山左手独臂擒刀,将身往前一贴,压到第四人跟前。
    这名鬼方胡刚刚偷袭得逞,正在欣喜间,不曾想对方的刀已至咽喉处,大为慌乱。
    噗!
    身后又一杆枪刺出,贯穿了王山的胸膛。
    那是一个汉人——汉奸!
    “啊!”
    王山大叫。
    不是痛吼,而是以此唤醒自己身体中最后一股力量。
    身体倾倒的同时,左手擒着的刀斜斜斩出,剖开了鬼方人的咽喉。
    砰!
    他倒了下去,那杆枪几乎被压着全从他背后吐出。
    染血的手抓起一把尘土,嘴角轻轻浮动:“值……值了……”
    “杀!”
    汉奸和鬼方人一拥而上,刀枪齐下!
    “都往大门处走!”
    王阔身带数箭,血淋漓全身,用刀指着大门处吼道。
    那里,最后出动的两名王氏子弟正在突破。
    最年长者刀法了得,入场后便劈杀了六人。
    只剩下两人看门,他们畏惧的蹿开。
    立马有大批鬼方人拥来,扑向二人身后,阻止他们开门。
    “小九,你去开门!”
    年长者转过身,持刀面向众人。
    剩下那人也不作答,扑向大门,顶开了下方插销。
    可上面那个,却让锁扣着,如何也拔不出来。
    他大吼着,抡刀狂劈木插。
    “还愣着干嘛!拦下他们!”韩颖尖叫。
    鬼方胡一拥而上。
    “来!怕你们不是汉家郎!”
    年长者一声大呼,挥刀入阵。
    刀锋狂掠,带起片片血色,几个排头的鬼方胡在厮杀中倒下。
    余众畏惧,往后退去。
    王氏长者吐血,身上甲片剥离,伤痕遍布,目光却愈发坚定:“小九,你快一些!”
    “好!好!”
    小九应答,疯狂抡刀不止。
    鬼方胡中,有新的勇士作为排头,而是再次拥上。
    等到他们再次退后,王氏长者胸前的甲衣脱落,那里一片血肉模糊,分不清骨和肉。
    手臂、腿部都被砍开,因为甲片的承受能力,使其还未完全断裂。
    他站不住了,只能以刀拄地,身体往前弯曲,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敌人。
    张嘴之际,血流如注:“快……快……”
    “啊!”小九抡刀入狂。
    “杀!”
    鬼方人第三次拥了上来,伴随着调来的弩箭一同飞来。
    年长者本能的提起了刀。
    可,就在刀离地的瞬间,他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往前栽去。
    失去了阻拦后,几根箭贯入了王九后背。
    隔着甲胄,插的他满背都是。
    鬼方人将近!
    “啊!”
    “给我开!”
    王九大吼,一刀斩落。
    砰!
    插销终于断了。
    他也不回头,只将身往前一撞!
    轰隆!
    门开了。
    生机乍现!
    小九倚在门上,满脸是笑,冲着奔来的妇孺们喊道:“不要怕,往前跑!”
    妇孺们痛哭着狂奔,不顾一切的涌向门口。
    鬼方人杀死王九后,立即回头挥刀。
    王路奔向韩颖所在:“都跟我来!”
    只剩下两道人影,在随他一同行动。
    “都过来!拦住他!”韩颖尖叫。
    此女虽天生心狠,但终究是女流,而且有王颉的前车之鉴,她对王氏中人分外忌惮。
    唯恐有所纰漏,自己交代在王路等人手上。
    大门前,妇孺们成片倒下,却依旧冲门不止。
    往前走,尚有希望;待在这,死路一条。
    王氏子弟的凋零搏杀,更是让这些孱弱的可怜人,爆发出了一丝勇气。
    她们必须抓紧时间,一旦王氏子弟全数阵亡,她们存活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堵们的鬼方人和汉奸们的注意力被分散,已经有妇孺冲了出去。
    砰!
    王路刀抡下时,砍进一块盾牌,怎么也拔不动了。
    韩颖惊喜:“拿下!抓活的!”
    最近的汉奸将刀一撇,便扑了上来。
    王路尤不屈服,抡拳打开来人。
    奈何来人愈来愈多,将他挤在盾上,动弹不得。
    另外两人,一人身死,另一人受了重伤,他担心自己也被活捉,打算挥刀自杀。
    当!
    一个铜骨朵落下,震落了他的刀。
    那是一名彪壮的鬼方女子。
    她头顶戴着灿烂的银饰,五官立体,两眼狭长如妖,脸涂白似鬼魔,身材极高,腿很粗壮,臀和胸脯都大的骇人。
    鬼方女一手伸出,捏住了他的喉咙。
    短暂的混乱结束。
    韩颖松了一口气,指着门口娇喝:“快去追,不要让她们跑远,全部杀了!”
    众人拥了出去。
    韩颖走到王路跟前,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王颉可在?”
    “呸!”
    王路抬起头,冲着她吐出一口唾沫:“韩颖!你这贱娘们可藏得真深啊!”
    韩颖是方伯之女,而王氏是地方巨族,王路作为王氏主脉直系,两人是有过交际的。
    他记得,当年韩颖随其父来王氏做客拜山头时,是何等的规矩和善,一副闺秀派头。
    韩颖取出巾帕擦拭,继而放肆笑道:“往日那种活法,太累了,如今才痛快呢!”
    “你王氏虽然背离过我父王,但是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现在低头,我不但给你活路,还能……”
    她将脸靠了过来,脸上带着媚笑:“招你入我裙下,如何?”
    物种多样,人有不同,有刚正不阿、天生正义之辈,自也不缺天生奸邪的变态。
    “贱货!”王路猛地往前一冲,差点挣脱开来,咬牙切齿的痛骂:“脏东西,我看着都恶心,你也配!”
    韩颖大笑,冲着旁边一挥手:“把人带过来!”
    鬼方女捏着剩下那名王氏子弟的喉咙,将其拖来。
    “听我的话,还是要他死?”韩颖问。
    王路道:“王氏死的人还会少么?你看我们怕死么?”
    “不怕死是么?我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韩颖道。
    “我……愿从你!”
    被挟持的那名王氏子弟畏惧刑罚,艰难开口:“我负伤颇重,只求你替我治疗。”
    像韩颖这种人,她自不认为人人有骨气……其实,她觉得大家都是会卖的,只是价格不一罢了。
    而如今,此人在死到临头时,还是屈服了。
    “放开他!”韩颖欣喜道。
    鬼方女手一松。
    下一刻,韩颖意识到不对,连忙喝道:“等等——”
    解脱的王氏子弟猝然发难,转身扑向一人,去夺他手中刀。
    那人吃了一惊,仓促挥刀。
    “慢着!”
    等韩颖喊时,刀已落下。
    他解脱了。
    韩颖媚脸冰寒。
    她竟被一介粗胚欺骗了!
    她亲手抓起王路的头发:“说!王颉在哪!不说我就把你骨头一根一根抽出来!”
    “王颉在此!”
    就在这时,亭城外传来炸雷般的吼声。
    数十骑如奔雷撞云,滚滚而来。
    “王颉在此!”
    王颉纵方天画戟,焦急大喝不止。
    他知他的兄弟已闯入亭城,须闹出动静,吸引敌人注意,或能让他们脱险。
    王路听到王颉的吼声从外传来,既惊又喜,当即大叫:“颉哥不要进城!”
    “弟兄们皆已死尽!”
    “去杀城外人,帮妇孺脱身!”
    韩颖兢惧,不敢立在空处,急忙带人退往亭城内的屋舍中。
    命军士把守四处,封堵门口,唯恐王颉撞杀进来。
    “兀烈统领,这人可怕,小觑不得半分。”韩颖解释。
    “王颉之威,谁人不知?”
    兀烈点头,即便他以武力统帅部众,也没有选择直面王颉。
    那很愚蠢。
    王颉依稀听到王路声音,急冲向亭城门口位置。
    大门上,还有一具残尸。
    “阿九……”
    “不能去!”
    王川阻止他,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入城,我们不能全死在这。”
    我们可以死,但不是今天。
    王颉望了一眼梗阳亭,将马一拨,冲向那些追杀妇孺的鬼方人。
    出了亭城,鬼方人分散追杀妇孺。
    没有阵型可言的鬼方人,对王颉而言,就是草原上蹿动的兔子。
    “杀!杀光这群畜生!”
    王颉手挽强弓,箭发如流星。
    每一箭射出,或穿头颅、或贯咽喉,精准无比。
    有两人甚至被他用箭钉在树上,于挣扎中死去。
    鬼方胡知道王颉的威名,不敢追逐妇孺,而是忙着寻找同伴聚成阵势,缓缓退回亭城之内。
    王颉一路护送妇孺走脱,他将马一跃,跳到队伍前头。
    妇孺们惊而停下。
    当中有人认识他,哭着问道:“是……是并州王氏的王颉公子吗?”
    多数世家豪族,都是以郡县为前缀。
    但王氏影响力太大了,所谓并州一王,单指他们家。
    “是我。”王颉强忍悲意,将画戟插在地上:“是我们无能,叫你们受苦了。”
    方脱死劫的妇人们哭声复起。
    领头说话的妇人跪了下来,给王颉磕头,哭道:“不是王家的郎君们拼命,我们哪能保全贱命。今虽暂脱厄难,却不知道明日生路在哪,还请公子指条生路。”
    “你们回去后,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出去,就说韩贼要屠戮并州,不要坐以待毙。”
    “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男人们也缺粮少刀,韩贼更有异族相助,我们如何反抗得了。”这个妇人俨然是读过书的,颇有见识。
    王颉将画戟一抬,指着东边:“往东走!”
    “东?”
    “是,往东走,去羊肠道!”王颉点头:“南边皆是重兵,去了没有生路,东边还有生机……我会尽力护你们平安。”
    “谢王氏救命之恩!”
    王颉没有再回梗阳亭。
    他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就此离开。
    一行子弟,情绪低沉,时有啜泣之声。
    “为何让他们往东走?”王川不解。
    “东边也有朝廷大军。”
    他们走到一片地,下马暂作休整,王颉打开地图:“北和西不用说,要么是叛军所占,要么是西原与异族。”
    “只要和朝廷兵马碰头,百姓才有活路。”
    “南边被羊头山隔绝,又有许多城池,正是叛军集结之所,往这里走是自投罗网。”
    “可是羊肠道同样难行。”王川叹气:“百姓涌入当中,冀州那边会打开关门接纳吗?”
    “会的,一定会的。”王颉点头,道:“先前冀州封关,是担心叛军扩散而出。可如今韩贼不是周彻对手,连防守都吃力,哪还有能力入侵冀州呢?”
    “这边的羊尾关城,对东坚若磐石,向西却脆弱得很,驻扎兵马也不多。”
    “百姓们中还有男丁,只要同心协力,破关纵火而出,走进羊肠道,生机便出现了。”
    王川手指着晋阳,再往羊肠道位置一划:“如果韩贼对羊肠道添兵呢?百姓便被锁死在太原境内了。”
    “是的。”
    王颉盯着那一条道路,目光晃动:“我会设法拦住他们。”
    “我们才几个人!?”王川摇头:“做不到的。”
    “总要尽力试试。”王颉道:“我一个人去,你们有其他任务。”
    “你说什么?”
    “听我说,不要打断我。”
    王颉挥手,镇定开口:“南边,羊头山外是周彻,你带人过去……尽量翻过羊头山,见到周彻,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他。”
    “羊头山有重兵,小道也是九死一生,如果你们侥幸活着见到了他。”
    王颉抬头,望着王川:“你便告诉他,请他救一救并州百姓,算我王颉求他了。”
    王川喉咙一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