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请皇兄,赴死! > 第302章 砲阵

第302章 砲阵

    “东边。”

    “这里还有一支军在北上,他们的任务是从东绕到北部,截断西原人进入并州战场。”

    “王桥你带人去,找到他们。”

    “好。”王桥点头,他还很年轻,和王颉差不多岁数:“朝廷军队,会进羊肠道吗?”

    那太危险了。

    百姓是没有办法,死中求生。

    可军队是要求胜,而不是乱糟糟的来送死。

    “哪怕接应一二,也是好的。”

    羊肠道很长,百姓缺粮。

    朝廷便是大军不入,设法用小股部队送进来一些粮食,也可以活许多性命。

    否则,逃进羊肠道的百姓,只怕要饿死在这条长道中。

    “我知道了。”

    “至于其余人,你们去散播消息、阻止百姓往东走。”

    “颉哥(公子)!”

    王颉伸手到马背上,却摸了个空。

    “我这里有。”王川递来一个酒囊。

    陆续又有几个酒壶递了上来。

    王颉拔开瓶口,向众人敬了一圈:“来世再相逢!”

    一口灌下,将酒囊还给王川。

    “来世再相逢!”

    今生分尽,唯约来世。

    烈酒下喉,各自上马。

    他们将奔往各县乡,组织百姓逃离。

    王氏子弟不敢耽误,趁夜行动,奔走各处,将韩贼所作所为给捅了出来,并且组织百姓们自救。

    若只靠他们一张嘴,是没法取信于民的。

    在绝大多数人看来,王氏残存之人上了韩贼的必杀名单,说不准王氏是忽悠大家为了自己保命呢?

    可说话的不只有那几个王氏子弟,更多的是逃出来的妇孺。

    她们将这骇人的事实带了出来!

    乡与乡之间,多有沾亲带故的,他们奔走相告,使消息在人口集中地带迅速扩散开来。

    “除了粮食和少数衣物,其他东西都不要带了。”

    “男丁们带上兵器,有刀将刀缠上棍棒,锄头摘下来绑在锄柄上当矛使!”

    厮杀过的都清楚,锄头看着骇人,实则因为重量问题,攻击速度相当慢。

    将锄尖放在前头,攻击方式改锄为刺,那就要快上许多了!

    人流或多或少,趁黑出动,往东而去。

    路上百姓们顾不得哭,只听到阵阵哀泣,一片凄声。

    还在冬季,又缺乏粮食,这一番逃窜,不知道要死去多少亲人。

    另一边,韩颖谨慎到了极点:她甚至连梗阳亭城都不敢出!

    她知晓王颉的本事,其人除了马上武艺无双外,还能独开神臂弓。

    此弓箭如矛,此弓发射极慢,但射程极远、威力极大,常需数人配合使用,上弦得用上脚踏。

    但王颉神力惊人,有工匠为他量身改造的神臂弓,可以凭他一身蛮力单独使用。

    传说二百四十步外,能取人性命,亦不知真假如何。

    她先让人去城中通报韩问渠。

    韩问渠得到消息后,连忙派人来接自己的宝贝女儿。

    等到韩颖回城,方匆匆转告此事。

    “如此说来,消息已走漏了?”

    “是!”韩颖点头,面带恨色:“那些王氏余孽连命都不要,坏我大事!父王当夜差人手,即刻捕猎,能拿住多少人算多少。”

    韩问渠倒是动手做了,但效果很差。

    一是因为他手上汉人叛军数量有限,多数舍不得撤出城外去。

    二是因为这帮人军纪极差,白天还能约束一二,到了晚上去沿途阻截百姓,怎么可能约束得住?一窝蜂全乱跑,忙着捞东西抢女人!

    至于那些异族部队,先来的已经往羊头山去了,后来的还没赶到,没法有效传达命令。

    于是乎,只有几支部队夜里茫茫乱搜,甚至有一支军爆发夜惊,无端自相踩踏,主将都差点被踩死!

    更要紧的是,夜里状况突发,韩问渠没搞清这些百姓的意图是什么。

    “去凿台!”

    最先组织出部队的两个王氏子弟,拉着散乱的百姓部队往凿台去。

    时值深夜,他们命百姓发声呐喊,抛火把掷于城中,大叫:“六皇子杀来了!”

    相对于老人朱龙,周彻的名声更新鲜,非常好用。

    喊声初起时,还是一片混乱,而后渐渐齐整。

    “六皇子杀来了!”

    “六皇子杀来了!”

    夜里,凿台哨塔上的叛军也看不清楚,只见入眼一片人影,吓得转身就跑。

    城内被控制的男丁们听到动静,哄然造反!

    “杀出去!”

    “不错,生机就在此时。”

    “再不走,都得死在这。”

    “跟他们拼了!”

    外有‘强敌’,内有策应,叛军慌乱不已。

    戚威仓促披甲而出时,只见四处已乱,叛军和壮丁们乱走,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有壮丁趁乱捡到了兵器,胡乱砍杀,使场面愈发混乱。

    “太尉!”

    他的亲兵牵着马跑来了,道:“趁着城还没被围住,咱们得赶紧走!”

    “混账!”戚威痛斥:“我为太尉,岂能不战而走?”

    “府吏和军官们都不知去向,军士们也乱走,哪里还能聚得起人马?”亲兵语气急迫:“那些乱民已经开城纳敌去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声响,西城门已经打开了——有军官担心死在混乱之中,已提前开城跑路了!

    戚威见状,只能开溜,自西而出,往晋阳城狂奔而去。

    百姓们破了凿台,截了当中粮食,又整合了那些壮丁,终于是颇有些底气了。

    不过,这些底气不足以真正和军队厮杀。

    只能说,逃亡保命又多了几分希望。

    “娘子!阿右!”

    王大郎在人群中奔走,不断询问着:“武田乡的人在哪?看到我娘子和阿右吗?”

    “大郎!”

    混乱中,有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呼他,抹着眼泪道:“你们走后不久,我们便被诓去梗阳亭,你家娘子和阿右……”

    王大朗身形一顿,面色惨白:“他们,怎么了?”

    “不在了,被韩贼的女儿带着一群鬼方人害了。”老夫人哭道。

    王大郎僵立在那,似乎连呼吸也断绝了。

    哄闹的人流从他身边经过,却再也和他没有了半分关系。

    “大郎,走吧。”那名老妇人拽了拽他。

    王大郎立而不动。

    老妇人又劝了几次,只能自己跟着人群走了。

    一骑马走到他跟前,道:“走,替你的妻儿活下去。”

    王大郎抬起头来:“能给我一口刀吗?”

    王氏子弟随王颉杀了许多异族和叛军,最不缺的就是武器。

    他从马背上摘下一口长刀,丢给了他:“拿着。”

    王大郎收好刀,转身跟上了人群。

    王氏子弟领路,百姓并非直往羊肠道去。

    他们在抵达凿台一带后,先是笔直北上,做出要往北走去雁门的架势。

    而后又忽然向东,直插羊肠道!

    这都是王颉事先做好的安排,为的就是避开叛军的堵截。

    韩问渠派出了大批叛军,试图追杀。

    可这群叛军一出城后,就不依照韩问渠的命令行事了。

    跟随百姓一同离开的,还有此前藏在太原的大族。

    这些人,或属抵抗中立派,蛰伏不动;或隐隐偏向韩问渠。

    现在,他们都跑了。

    前者是担心被韩问渠赶尽杀绝,后者是担心被韩问渠强迫彻底站队,最后被周彻清算。

    大族逃离,自会留下许多带不走的家财。

    这对于军纪混乱的叛军来说,现在不抢,更待何时?

    而如鬼方这些已抵达的胡人,也加入了抢劫的行列中。

    先发财再说!

    等到天明,这些人还未收手,又有胡骑分批南下,进入太原境内。

    得到韩问渠的钱粮、人口、地盘许诺,这些胡骑积极的可怕。

    南下之众,几乎是不顾一切的昼夜兼行。

    这些杂胡,常年喝西北风,被汉人军爷们踩在脚下苟活,那真是穷怕了。

    突然翻身做了人上人,哪有不积极的道理。

    太原境内,愈发混乱了。

    晋阳城中,韩颖的房间中。

    一道娇小婀娜的身躯,正坐在健壮的人影上放纵起伏。

    韩颖媚脸通红,咬着牙道:“兀烈统领,你的人还没有你的兄弟听话呢。”

    “我们过来,无非就是为了钱财、地盘和女人。”兀烈丝毫不加掩饰:“你放心吧,那些两脚羊只有一双脚,北边也没有活路可言。”

    “等他们抢够了,骑着马去追,很快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让两脚羊们奔跑疲惫,更好对付。”

    韩颖停下了动作,眯起眼睛:“那你怎么不去抢呢?”

    兀烈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捏住了对方的细腰:“我喜欢把抢到手的东西,先吃了再说。”

    韩颖愣了一下,继而咯咯浪笑。

    其实,她很喜欢这种放纵的感觉。

    以往,韩问渠为官时,她要做好世家小姐,莫说与男人相交,便是平日里言语也要恪守规矩。

    可她又天生如此,难捱之下,只能和府中奴才相通。

    那些奴才,又怎能和这些雄壮如野兽般的人相比呢?

    许久,韩颖和兀烈带着一群人来到城下。

    城门口,挂着一道人影,正是被擒的王路。

    韩颖抬头望着对方:“知道为何还留着你性命吗?”

    “贱妇!”

    被折磨许久,王路虚弱不堪,依旧痛骂:“无非想用我诱我兄长上钩罢了。”

    “聪明。”韩颖笑着点头,又望了一眼城外,有些失望的叹道:“都说王颉讲义气,看来传言有虚。”

    “我兄长自会留着有用之躯,好将来送你父女上路,替并州万千父老复仇!”王路冷笑:“我且先行,在下面等你父女二人!”

    韩颖目光一冷:“放他下来!”

    兀烈对身旁几个鬼方人吩咐几句。

    鬼方人点头,走到王路身前。

    这些牲口很懂得折磨人的法子,他们先撬开了王路的水,给他灌下漆黑的药水。

    又取束带,在他腿上缠绕数圈,缓缓锁死。

    而后,又将他吊起一人高。

    到这里,鬼方人取出锯子,贴着他小腿开始锯了起来。

    锯口先扯开皮,倒挂着肉磨成碎泥一般,血泥糜烂而下。

    王路痛哼一声,抬头望天,强忍剧痛。

    待锯开肉后,锯口贴上了骨头。

    血肉中,骨粉簌簌落下,竟有锯木般的声音。

    邻近之人,无不骇然,汗毛竖起。

    韩颖特意从城中放出一些百姓,让他们逃去,且将此讯传出。

    “一日锯一寸,王颉不来,便锯到他只剩头颅为止!”韩颖如是交代。

    同时,韩问渠在城门口设置伏兵,专候王颉来。

    “告诉吾兄!”

    看着百姓们往城外而去,将嘴咬出血的王路大叫:“路不惧死,唯惧韩贼不死!”

    韩颖厉声道:“在他下面加上火,烧热一锅油,将断口贴着油锅炸熟,给他止血!”

    兀烈惊讶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子。

    鬼方胡的这些折磨人的法子,是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的。

    这女人够毒啊,单靠天赋把他们历代传承给比下去了。

    到了下午,王路另一条腿也被锯掉。

    锅里油已滚烫,鬼方人扯着他的腿往下沉去。

    ——嗤!

    “啊!!!”

    纵是铁一般的汉子,也经不住这样的折磨。

    王路痛苦大叫,泪水横流。

    “要不你服个软来听听,我今天就暂时放过你。”韩颖笑道。

    “贱……妇!终有一日,你会比我惨上千万倍……”

    “继续油炸!”

    远处,一骑站定。

    他举起了自己的神臂弓,遥指那个几乎看不清的黑点。

    “若并州能再得太平,许我这一箭能中,助我兄弟解脱。”

    王颉一声巨吼,猛地将弓弦拽满。

    嗖!

    箭矢脱弦飞出,于空中划出利啸之声。

    “噗!”

    这一箭发出,强悍如王颉,竟胸口一痛,吐出一口血来。

    城门上下,有人瞧见远处一个极细的黑点飞来,像是灯下的虫影。

    嗖!

    ‘虫影’近了,才看清那是一支箭!

    砰!

    箭矢落下,贯穿王路心口。

    惨叫由此而止。

    痛苦也在这一刻全数消失了。

    王路脸上浮现解脱的笑意:“有劳……兄长了……”

    头颅垂下。

    里里外外的人,都是短时一怔。

    而后惊哗!

    “他人在哪!?”

    韩颖尖叫。

    盾士涌上前,在她面前支开盾墙。

    兀烈拿着一面大盾走出,目光捕捉到远处极小的一个黑点,骇然伸手指去:“在那……”

    人影模糊不可见。

    叛军杂胡,皆以为神人。

    第一时间,竟忘了去围杀。

    “还愣在这干嘛?快去宰了他!”韩颖催促。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骑骑往那去。

    王颉拨马,单骑奔走。

    他略垂着头颅,方才杀了自己的兄弟,却格外的平静。

    只是风吹起时,年少的他,两鬓竟见白色。

    他的眸中失去了神采,像是死人一般。

    家,已无。

    家人,即将全无。

    之所以躯体苟活,只是因为意志未泯。

    他没有了悲。

    “您放心。”

    “我一定会竭我所能,护住乡土。”

    狂奔之间,他望向南边。

    “一定要把信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