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楼二拾级而下,虞昭绾迎面就撞上被同僚请来吃茶的傅子晔。
两人擦肩而过时,男子脚步一顿,轻声唤住她:
“虞小姐,且慢。”
一行同僚立马识趣道:
“傅大人同虞小姐聊,我等进屋里等你。”
“对对,你和未婚妻好好聊,吃茶不急。”
有人揶揄的看着他俩。
傅子晔目光坦然,虞昭绾更是从容自得,甚至含笑示意道:
“几位大人慢走,小心脚下台阶。”
“虞小姐,宫中一别,甚是匆忙,竟是悄悄落下此手帕,幸而是傅某捡到,若是他人捡到,怕是虞小姐要去大理寺好好说上一番。”
这是她用来引诱宝月公主的手帕。
女子见之一愣,随即轻轻一笑:
“傅大人开玩笑,你忘记此乃我于蒙将军的马场送于你,你贵人多忘事,关我何事。”
男子挑眉,将手帕捏紧,唇角的笑凝了一瞬。
虞昭绾朝他颔首:“今日还有事,改日再约大人吃茶手谈。”
望着女子离开的背影,傅子晔捏紧手中的帕子,心头涌上一股被人玩弄于手掌之感。
虞昭绾,甚是有趣!
被掌柜亲自送出楼,她适才一上马车,就被里面窜出的人影吓了一跳,差点魂飞九天。
“别喊,是我。”
人影飞快捂住她的嘴。
“双双,你这甚这副打扮?”
虞昭绾盯着穿着家仆的短衫长裤,头发束起,戴着方巾的蒙双双,看了好一会儿,才把人认出来。
让车夫启程,她给蒙双双倒了一杯茶,让她喝了口茶。
听她气息不稳的说:
“我娘出事了,一进入邺城就有蛮族假扮成劫匪,将我娘劫走,幸好,再半路上,被前来接应……我娘的大哥和顾三郎救下……但她受了伤。”
“蒙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会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虞昭绾心头一紧,忙赶紧道。
“不是这件事,是蛮族几个部联合起来,攻打了北嵌关。
虽然我爹带人拼死护下城池,但他们粮草不足,马匹无粮,绾儿,若是十日内粮草不能到达北地,天嵌关再如何占据天险,也要保不住了,我爹娘危了,北地的百姓也有性命之危。”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
虞昭绾倒是不意外。
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蒙双双寻到自己凑粮,当时,她已为傅子晔之妻,为了此事,偷偷卖去全部嫁妆凑粮,只是可惜,凑的粮到达北城,整整晚了五日。
那五日,城中百姓宁愿自己饿死,也要把那口粮食给将士和马匹吃。
而他们自己宁愿吃观音土,刨草根果腹,死者不计其数。
那一役,虽然胜了,但是惨胜。朝中悲痛,百姓谈起无不叹惜,蒙府更是如遭大劫,嫡系一脉唯余蒙双双一个小辈。
“我听祖母和二叔谈话,他们说内阁商议没个七八日难以有结果,故而,祖母要卖别院和几处铺子用以凑粮。”
“光是靠你我二府之力,凑集的银两远远不够,需得借助他人之力。”
虞昭绾沉眸,要说京中近来最风云的人物,莫过于是二皇。
“绾儿,你是有主意了?”
蒙双双见她沉思,当即双眼一亮,欣喜的问。
“不过,此事还需你帮忙。”
虞昭绾悄悄贴在她耳畔嘱咐几声。
马车拐拐弯弯到了归安镖局,蒙双双一跃而下,告别时,她犹犹豫豫又道:
“顾三郎为救我娘受了重伤,听说刀伤横穿肩胛,昏迷整整三日三夜,嘴里不是喊爹喊兄长就是喊你的名字。”
虞昭绾含笑的唇僵住,她下意识想到上一世两人同床共枕,她依偎着他,手指抚摸着他肩胛上那处手掌大的蜈蚣疤痕,问他是怎么弄的。
他言语平淡,毫不在意:“不过是被刀轻轻划破一点,小伤而已。”
“不疼,只是看着骇人,别吓到你。”
他将她的手取下,紧紧握在手中,阖上眸,露出眼下一片黑青,呼吸却很快均匀起来,她趁机仔细的盯着他的脸瞧。
原来那伤竟是伤在为救蒙夫人。
可听说,他能得到蒙将军提拔,还是因为他在每次作战中身先士卒,屡屡带兵以少胜多,甚至擒得敌将首领,故而才把三军折服。
后来,蒙将军出事后,他被众副将拥立,统帅三军。
他还真是个不要命的!
可她知道,他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戴罪立功才有机会重返京城。
上一世,他就走的极为艰难。
后来的位极人臣,风光无限,都是将头颅悬于腰带上,用性命一次次搏来的。
蒙府若出事,下一个就是虞府。
虞昭绾写下一封信,命人加急送往赣州。
这次,她定然不能让为天下鞠躬尽瘁的蒙府,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半年而已,赣州买下的那些铺子,能挪出的银两有限,但聊胜于无,她让表哥帮忙买下粮,先护送至北地,又托他带了一批自家铺子里的止血药材一同送往军中。
虞父日日忙于内阁,近来更是愁的寝食难安,朝中主战主和不定,户部还在哭穷,延年益寿的丹药出了差错,皇上心情不佳,大家都不敢触霉头,就都来探他的口风。
他难道就敢触龙霉?
两口饭刚下肚,嘴上的燎泡还没下去,就听他的宝贝女儿开口:
“爹爹,朝廷的援助北地的粮草何时能下来?”
他一口没咽下,差点噎着:“食不言寝不语,专心吃饭。”
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虞昭绾敛下眸,知道这世的结果和上一世一样。
朝廷不会管,那些贵人们身在锦绣繁华中,哪里知道他们的安宁,是多少将士洒下鲜血才守护下来的。
入夜,虞昭绾就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一空,除了不能搬走的东西,全部被人搬走。
秋白和墨春两人傻眼:“小姐,您要搬家了吗?”
“搬家?不,是做好事。”
虞昭绾彻夜未眠,临摹了数幅字画,直到晾干后才让人一同送出府。
安排好一切,她才躺床上,瞬间入睡。
再醒来,日头正盛,两个丫鬟守在床前,快急哭了。
“我的好小姐啊,你是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太可恶了,他们胡说八道,说小姐你穷疯了,竟把把昔年他人所送之物在风月楼当众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