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月白色长衫,腰坠玉佩,鸦发剑眉的男子仿若在自己马车里,自然舒适,正在给自己倒茶。
“顾三郎自诩翩翩公子,就是如此登堂入室,闯人马车的吗?”
“绾娘不出言感谢,反倒斥责起我,好不讲理。”
顾三郎话虽是埋怨,可手上却动作快速的给女子倒了一杯茶,放到她的那边,唇角含笑的瞧着她。
虞昭绾刚才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就已是知道大皇子是他请来替自己解围的人。
“不讲理也好过无礼。”
虞昭绾瞥他一眼,心中还想着事的她,把玩着茶盏出了神。
她的那副画留在魏王手中,总归是有些隐患,而且杏儿父母的安危,她也不是很放心。
魏王素来是个干净利索,喜欢将事做绝之人,她倒不是担心他不放人,而是担心他放了之后又来下暗手。
“绾娘,有事与我说。”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神情是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严肃:
“便是魏王,我也不惧。”
“魏王想让我劝说安平县主和亲,故而约我吃茶。”
虞昭绾敛下眼眸,将手慢慢缩回。
“若仅此一事,你便不会眉头紧皱,绾娘,莫要骗我,和我说,不论何事,我来替你做。”
他认真说,那模样,仿佛她说出一个名字,他下一刻就要提剑与人对决。
“若我要对付的那人是魏王呢?”
她眼眸闪闪,语气很轻的问。
“他难道欺负你了?”
顾沉骁急了,攥紧拳头,恶狠狠道:
“我非杀了他不可。”
扑哧——
女子忍不住笑出声,眉眼弯弯:
“你真好骗,骗你的,魏王再如何嚣张也要顾及我的身份,他不敢如何。”
“傅子晔就是个软趴虾,竟然替魏王约你,下次遇到他,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一想到这件事,顾沉骁就气的牙痒痒。
闻言,虞昭绾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不见。
对于傅子晔的做法,倒也不失望,因为她心中一直都觉得自己迟早会与傅子晔退亲,而他也会求娶他人。
这次,就当是还了他之前的相告之情,也算让她有了时间准备来应付。
“不回府了,去城东。”虞昭绾朝外喊话。
“好嘞,小姐。”
苏五应的很高声,也是他看到魏王的侍卫,去寻了顾沉骁前来。
他心下暗想着虞小姐应该没生他的气吧。
主子一定哄好虞小姐了。
如此一想,他立马松了一口气,专心赶起马车。
“绾娘,你若缺银子与我说。”
因着有内应在,顾沉骁熟知虞昭绾的任何事情。
也包括知道她忙里抽空在城东租了两个铺子,还都是先替自己两位丫鬟还了良民身份,又借着她们的贴身丫鬟的名义租下。
她这举动,倒像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话音落下的下一刻,一只皙白的手伸到他的面前,他呆了一瞬。
有人自愿与她解囊,她自不会拒绝。
“你不是说借我银子,你借我多少,我写欠条或直接算入股,两个铺子所赚分你三成如何?”
虞昭绾双眼放光,最近她为了开铺子,囊中羞涩,还找她娘撒娇要了一千两,可天下脚下,一寸地一寸金。
单单是包下两个不大不小的铺子,就花了八百两,还不说铺子里需要翻修一下,银子所需根本不足。
“这有何难,你凭此玉,前去风月楼找花娘子即可。”
他眉宇一松,将腰间玉坠取下递给她。
“我只需与你借五百两,你且要我还你利息还是要将这银钱入股,我月月分你银子?”
她认真的从马车暗格里取出纸笔,认真写好,写下自己的名字,刚要咬破手指摁手印,被男主眼疾手快拦住。
“用我的。”他取出腰间匕首划破手指露出鲜红血。
虞昭绾眼神复杂看他一眼,倒也不会故作矜持非得自己挨疼,伸出手指去贴上他流血的手指。
紧紧是轻轻一碰就离,她沾着他的鲜血在纸上印下一鲜红手印。
他倒是随性的多,随便提起笔龙飞凤舞写下名字,又将手指一戳,根本不在意纸上究竟是契书还是借条。
女子却是宝贝的收起来藏到怀里,如此也算解决一桩心头大事。
连带着见魏王的坏心情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唇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甚至还有心情和顾沉骁说话:“你何时买下的风月楼?”
她的印象里,风月楼以前是个青楼,后来不知何时,它就变了,变得高雅起来。
慢慢有些贵女和才子都喜欢在里面谈论琴棋书画,甚至里面传阅出来的话本戏折子也风靡京城。
风花雪月那四位阁主,也都被传的极有名气,很多外地来客,不去一趟风月楼,都觉得白来京城。
“其实也算偶尔,你还记得我曾云游在外一年,他们几个人都是我捡的,回京后,我把他们带回府里,我娘看到花娘子和月美人容貌太过出众,觉得我不务正业,学坏了,非得让我将人送走,我就花光自己的积蓄盘下一座他们看上的楼,倒是没想到他们会把风月楼开的那么好。”
顾沉骁解释完又三言两语又总结道:
“我救过他们,他们想报恩,这些年也帮我做了不少事。”
“所以你之前云游每次写信说自己受伤,都是因为救人?”
虞昭绾恍然问。
顾沉骁唇角含笑,点头。
他当时年少,有一颗铲奸除恶,惩恶扬善的侠义之心,只觉得伤疤是他的胸章,倒是没想过要救多少人。
后来遇到一处百姓受压于贪官之下,而贪官虚伪圆滑,让人找不到证据,下属又与他蛇鼠一窝,他才知,自己杀点流匪,抢奸商银子给贫困百姓这些事,所能救的百姓太少。
于是,他回了京城,弃武从文,时常去找虞相请教学问,谁知不等他乡试……顾府已出事。
后来的事已不受他控制,他一步步走到今日,其中最让他意外的是面前女子。
曾经他想的是,待笄及笈后,他要将她娶进府,过举案齐眉的恩爱日子,再过两年,生两个孩子,然后他还要在朝堂上一展抱负,为天下百姓做点实事。
如今,阖府只剩他一人,若不能替父母兄长讨得公正,他又有何能力替百姓主持正义,再者,如今腐朽污浊的朝堂若不肃清,也只会徒添鲜血罢,可他如今所做之事,仍不可避免牺牲一些无辜人……
“你做的没错。”
看着他脸上偶尔泄出的几分迷惘,虞昭绾伸手握住他的手,目光深刻又认真。